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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以吾之命 敕尔称神

第130章 以吾之命 敕尔称神

澄心禅院遗址,那株高大的柏树上幽光一闪,一个身影从树中走了出来。

这棵柏树中的灵性方才吸收了帝流浆,总算摆脱了本体的束缚,能以灵体显化而出。

若要强以修行人的道行层次划分,这精灵大约等同于道家阴神境界。

只是这古木吸收了近千年的天精地华,内中灵性受乙木精气反复淬炼,其阴神凝练程度要比初入此境的道士强大的多。

但是元魂凝练的程度并不等于神通法力,比如现在这精灵和张牧之都是阴神境界,但小道士抬手一雷便可将他连本体带阴神都冲杀成渣。

看其装扮像一位中年书生,面容清瘦,眉目有神,头发胡须皆是花白,身形挺拔,头戴木冠,脚下踩着木屐,身上青衫衣袖宽大,颇有些魏晋之风。

“自通明先生离去已近千年矣!”

这从树中诞生的精灵抬手抚摸了下柏树苍老的树干,面上显出唏嘘的表情。

“我受道门先贤遗泽而存留至今,日后亦要归入道门之中,前几日那和尚还说我是佛门僧人手植,真是可笑!”

“吾乃千年柏树成精,又受道家气数庇佑,不若自号苍玄子!”

澄心禅院建于当年陶景弘读书堂旧址,这棵柏树便是陶弘景在此读书炼丹时亲手种植。

陶弘景字通明,是南朝高道,精通符图经诀,尤善丹药,为茅山宗开派祖师。

但凡松柏古木皆能长生,不似鸟兽鱼虫有寿元之忧。

然有得有失为天道至理,古木若想求道,却比其他生灵困难得多。

首先便是开启灵智不易,再就是有诸般劫数临头。

一是有用之劫,又称刀斧劫,木大成材便是有用,多会被人砍伐,建造宫殿、屋舍,打造桌椅家居。

二是雷火劫,树木生于山野,野火烧之,雷霆击之,须臾便成焦炭,再无一丝生机。

再就是扒皮劫、虫蚁劫、巽风劫、地动劫等等无穷劫数,一个劫数未过,就成了山中朽木。

这柏树受了当年通明先生炼丹时的药气,又经过了数百年风雨才渐渐生出懵懵懂懂的灵性来。

后来通明先生羽化飞升,柏树无形之中便有道家存留气数庇护,才仗之避过了劫数,得以存留至今。

老君观上任主持谢道玄来此设灵符封印阴阳裂隙,柏树以自家枝叶为灵符遮风挡雨。

正因有了这柏树相助,谢道玄坐化后那些灵符才得以保全,直到后来张牧之来到此地加固封印。

如此便有功德加身,故而张牧之才曾做出许诺,让这树中精灵能脱体时便到老君观寻他。

“待我再炼化一些本体内的乙木精气便能巩固魂体,然后就去拜访下那位道士。”

苍玄子在澄心禅院中游荡片刻,看了看浮屠塔林,又遥望一下老君观的方向,随后就将身形隐入柏树之中。

月光下,魔蝎收回了自家内丹,然后幽光一闪,变成一个身着黑衣的美貌少女。

玉罗刹站在山崖上,抬头看了看头顶圆月,开口道:“别玩了!该回去了!”

山崖下乱跑乱跳的黄白二兽连忙停下动作,变成两个小童规规矩矩地站好。

树上盘绕的大青蛇也爬了下来,幻化成一个青衣童子。

稍远处众黄巾力士也一起聚拢过来,排好阵势将三个童子护在中央。

玉罗刹从崖顶一跃而下,黑衣飘荡好似一只大鸟,飞到众人头顶时衣袖一甩,掀起一股大风。

众黄巾力士亦同时催动法力鼓风聚气,原地现出一朵乌云,缓缓升上半空,随后加速朝老君观的方向飞去。

“此次炼化了许多帝流浆,积蓄了不少法力,待修行了五雷法便可将这些法力转化为雷霆之力了!”

赵拙言自大青石上起身,只感觉神思清爽,背好木剑欲要回转道观,突然听到半空风声呼啸,连忙抬头一看:

“好诡异的一团云气,难道是大妖过境?不对!怎地往道观的方向去了?”

赵拙言心中惊诧,连忙大步朝老君观方向而来,身形似猿猴,一步跨出便有丈余远,过山川丘壑如履平地。

一炷香时间过后,赵拙言来到老君观,微微喘息几口气后推开观门。

并没有什么妖精魔头出没的痕迹。

道观里一片安静,月光下的小院里空无一人,唯有高大的公孙树在微风中轻轻摇动枝叶。

门口灵官殿里三点香火如豆,正殿则是灯火通明。

“小天师在拜老君?”

“也是!小天师神通法力都远胜于我,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赵拙言心中安定,缓步来到正殿外,轻声叫到:“小天师?”

“赵师弟,进来吧!”

张牧之坐在香案下,随手拿了一个蒲团放在自己前面:“日后称呼我为师兄便是,且坐下说话。”

赵拙言躬身行礼后在蒲团上落座:“师兄气息蓬勃,可见今夜法力大进了!”

张牧之笑道:“也是离去在即,唯恐法力不够给师门抹黑,才行贪功冒进之举,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我看师弟倒是将根基捶打的愈发稳固了,可以着手为修炼雷法做准备了。”

赵拙言点头:“师弟我正欲向师兄辞行,明日往山川深处去采集地气,以备炼取五行阴煞。”

张牧之却也摇头道:“先不必着急,明日且随我往横望山中走一遭!”

“山中有一处阴阳裂隙,当年谢师叔曾在那里以灵符镇魔,你继承师叔衣钵,不可不去看过。”

赵拙言闻听此言,连忙点头:“师兄说得有理!”

张牧之笑道:“那里曾是陶弘景真人读书炼丹之地,后来荒废了,被佛门占去建了澄心禅院。”

“元末动乱时,澄心禅院法统灭绝,那里阴阳裂隙无人镇守,时有妖魔冲出为祸。”

“后来谢师叔来此,见百姓屡遭妖魔戕害,这才化缘建了这老君观,行镇魔佑民之事。”

赵拙言恍然大悟:“原来有这一层缘法在,弟子日后练法有成,当替师父、师兄继续镇守此地。”

张牧之又接着讲述:“谢师叔一直想在澄心禅院遗址上建一座雷祖庙,用来镇守阴阳裂隙,然而时机不至,直到师叔仙去亦没有眉目。”

“直到前些时日,圆觉寺的和尚受邪佛蛊惑,我召请王灵官助他们祛除邪祟,使其回归正法。”

“那些和尚为表谢意,愿意出资替我道门建立雷祖庙,待我往南京之后,你可持我手书去圆觉寺接洽此事。”

赵拙言点头答应后,又玩笑道:“师兄已经将最难得筹措金银之事做完了,师弟是讨了大便宜!”

张牧之摇头:“筹措金银只是斗法,然后斗嘴,这建庙之事却是牵扯甚广,师弟日后有的辛苦呢。”

赵拙言拱手:“既是师父遗愿,又得师兄帮衬,怎敢言辛苦!”

张牧之还想再嘱咐几句,但想到张天师信上说这赵拙言擅长实务,于是也就释然了。

倒是赵拙言心中犹豫片刻,忍不住开口道:“师兄,方才我在山中见一朵妖云朝道观而来,颇有几分威势……”

张牧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开口解释:“我前些时日蹭往阴间行走,度化了些地狱妖魔充作随侍和门人,明日你便能见到了。”

赵拙言点头后不再细问,随后两人又闲谈几句,赵拙言便起身退至殿外。

张牧之则闭目打熬法力,细细参悟祖遗都功印的妙用,以备明日封神。

次日清晨,赵拙言打开房门走出来,看到正殿外站着一个黑衣少女和三个童子。

“这便是师兄所说的门人了……”赵拙言心中暗道,随即仔细打量了几眼。

三个童子皆是粉雕玉琢的模样,身上都透着一股山野之中的灵气,明显是精怪所化。

站在最前的那名黑衣女子则气息凝练,好似一把出窍的利剑,只看一眼便觉得有一种锋锐之意迎面扑来。

“好厉害!我万不是这女子的对手,也不知师兄是如何将他降服的……”

赵拙言思索:“我和师兄同辈,应该站在几人前面……”随后便强忍着不适来到玉罗刹之前躬身而立。

张牧之背着三五斩邪剑走出正殿,和煦笑道:“众人都到齐了,那我们便去横望山中吧!”说完后便从袖中放出青莲宝座。

莲台悬在距离地面几尺高的空中,发出一朵清亮如水的光云,将赵拙言、玉罗刹和三个小童都罩住,随后张牧之飞身而起坐在莲台上。

赵拙言只觉脚下一空,接着便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托起来往高空飞去,心中镇定后往周围一看,正见朵朵浮云在身前飘过。

正前方,张牧之坐在莲台上,衣袖飘飘宛若仙人。

一旁玉罗刹面色平静,似乎对此情形早已习以为常了,倒是三个小童脸上都现出兴奋之感。

这莲台飞行是真正的在高空飞驰,不似玉罗刹携带众人时那样离地十来丈高御风而行。

“这莲台定然是了不得的至宝,我在天师府也没听说过……”

仅过了几个呼吸,一道青光自云端垂落下来,张牧之携带众人来到了禅心禅院遗址。

山门倒塌,石碑残破,缺胳膊少腿的护法金刚石像上长满青苔。

什么宝殿、香堂都成了断壁残垣,地上石砖缝隙里满是荒草。

再往里走是密集的浮屠塔,高低起伏各种材质皆有。

过了浮屠塔林便是青石铺就的广场,广场边缘有一棵十分高大的柏树,树下便是封魔井。

张牧之收了莲台朝前一指:“那古井内就是阴阳裂隙,谢师叔布置的灵符已经被妖僧破去了。”

“所幸我在阴间也有布置,才使地狱妖魔不能冲出为祸。”

赵拙言连忙赞叹:“可见师兄算无遗策!”

张牧之点了点头,又朝周围指了指:“这禅院遗址甚是宽广,伱建雷祖庙时可将规格定的盛大些,反正是圆觉寺的和尚出钱。”

“至于官府备案这方面,想必凭借天师府的名头应该不难解决。”

赵拙言知晓张牧之不是讲究奢华的性子,一时没明白内中深意。

张牧之开口解释:“旱灾将至,纵使我到了南京能施法求来雨水,估计也只能解燃眉之急,不至使田中颗粒无收罢了。”

“你建庙时就在附近招募工匠、力夫,将工钱给的足一些,工期定的长一些,也能让做工的百姓得些银钱度日。”

“另外我那里也有些金银,你可联系韩员外帮着采购些粮食,就在这工地上搭建粥棚,只要来做工的都管饭吃!”

赵拙言恍然,忍不住躬身行礼:“师兄慈悲。”

张牧之又嘱咐:“以工代赈总比直接送米送钱强得多,这些田间百姓也有骨气,除非活不下去了,不然谁愿意像乞儿似的接受施舍呢?”

赵拙言点头,觉得张牧之说的十分有理,玉罗刹闻言也面现思索之色,似乎有所领悟。

“待雷祖庙建成后,我当来此召请雷部众生降下分神,日后你便在这里招收弟子,正好将此处当做道场。”

“老君观毕竟狭小些,个人潜修尚可,但却难以将谢师叔的道统发扬光大。”

赵拙言连忙郑重道谢。

张牧之又指着那棵古柏树对赵拙言道:“这柏树应该是当年陶弘景真人所植,内中早已生出了灵性。”

“之前谢师叔以灵符镇压阴阳裂隙,多亏这柏树庇护才使灵符免于风雨摧残。”

“我今日来此便是要将这树中精灵册封为神,一是为了酬谢他的恩情,二是为你寻一个助力。”

赵拙言点了点头:“这古树生长了近千年,内中灵力想必十分庞大,只是灵体微弱不能调用。”

“若他受师兄所封成为神明之体,便可调动本体中的灵气为己用,做个庙中护法绰绰有余了。”

张牧之笑道:“正是如此!”随后一挥衣袖,一道青光飞出,落地化为香案、黄纸、香烛、神牌等物,

一同出现的还有四五十个黄巾力士,个个膀大腰圆,气势雄浑,一望便知是悍勇之辈。

“稍后封神势必会有山中精怪前来抢夺神位,尔等用心护卫道场,不可出现纰漏。”

玉罗刹和众黄巾力士都齐声应命,张牧之上前准备法坛,书写神牌,点燃香烛,描绘灵符。

黄白儿童子一持拂尘,一持水盂,站在法坛左右待命。

张牧之先在水盂中净手,立起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祗的神位,点燃香烛诚心供奉。

而后静心正念,口诵后土娘娘宝诰:

“至心皈命礼:九华玉阙,七宝皇房。承天禀命之期,主执阴阳之柄。道推尊而含弘广大,德数蓄于柔顺利贞。

效法昊天,根本育坤元之美。流形品物,生成施母道之仁。岳渎是依,山川成仗。大悲大愿,大圣大慈。承天效法,后土皇地只。”

后土娘娘为六御之一的大神,掌阴阳,育万物,统领山岳土地变化及诸山神、地只等一切地神,并节制劫运之事。

此次张牧之想要将这柏树精灵册封为横望山山神,故而需拜后土娘娘。

袅袅青烟垂直而上,张牧之运转法眼,可见神牌上亮起黄色法光,这是后土娘娘回应了祈请。

“只要后土娘娘有回应,此事便成了一半!”

张牧之心中大定,随后拿起早书写好的表文开始念诵:“天德巍峨,万果均沾化育;神恩浩荡,世民共赖维持。阴阳化生,乾坤承载,后土孕化山川而养众生,兹有横望山……

……,古柏常青,秉持道家余泽,久历风雨,得享天地垂青,故而灵智早生,又有理顺地气,护佑生灵之功,臣欲代天封其为山神,特启奏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祗,伏请恩准!”

后土娘娘的神牌上法光更强生了几分,随即有一点如米粒大小的光点从神牌上飞出,悬在香案上空不动。

张牧之左手中光芒一闪,显出祖遗都功印,随后道一声:“敕!”

都功印从掌中往那点黄光上落去,随后二者交汇在一处,整个印信上都亮起一层黄蒙蒙的光华。

张牧之手持斩邪剑,踏罡步斗之后以剑尖粘起一张灵符,递到都功印下方,开口:“坤载山岳,神而明之!”

符纸“嘭”一声燃烧起来,随后有一点金光在火光中显现,形似一个模糊的符文,悬浮在印玺下方。

张牧之手中宝剑一转,剑尖放在都功印上方的印纽上,运转法力压着印玺朝下方黄光落去。

“叮”一声响,好似金玉相击,闪烁着黄光的都功印和下方那一点金光合在一起。

整个印玺上顿时黄光大盛,光芒中隐约可见一座山川的虚像,瞧其走势正是横望山。

横望山虚像上方出现一枚婴儿手掌大小的符文,八角垂芒,烨烨生辉,正是横望山山神的权柄。

这枚符文一成,在场的众人都觉得脚下一震,随后四面八方开始有黄色地气弥散开来,就像山中起了大雾。

雾气中又有虎豹嘶吼之声,空中亦传来猛禽长啸和羽翼挥动的声音。

横望山本无神明坐镇,如今山神权柄现世,这群山中的猛兽、飞禽、精怪都来抢夺神位。

张牧之对外界动静充耳不闻,开口大喝一声:“柏树之精,还不显形!”

柏树上青光一闪,苍玄子显形而出,跪在香案前拜道:“柏精苍玄子前来受封!”

张牧之以斩邪剑朝前一点:“吾以第四十六代正一天师之名,敕封尔为横望山山神之职!去!”

那枚象征着横望山山神权柄的符文便朝苍玄子额头上落去。

只是这符文好似承载了整个横望山的重量一般,在空中下落的十分缓慢。

苍玄子感觉一股浩大的力道正压在自己身上,令他那刚生成的魂体动惮不得!

“吼!”突然大风吹开黄色地气,一只巨大的猛虎现身出来,想要朝那枚符文上扑去。

高空又传来一声苍鹰长啸,两只巨大的鹰爪从上方垂落下来。

黄白两个童儿被吓得瑟瑟发抖,玉罗刹冷哼一声纵身朝上方冲起。

守护在外围的一名黄巾力士亦亮出大斧,朝扑来的猛虎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