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神弃之地的遗民?”
“魔术师”佛尔思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与她反应相同的还有剩下的几位成员。
“太阳”口中的白银之城属于神弃之地,那片七神一直无法找到,但广泛存在于圣典之上,被神灵抛弃的东大陆?
阿尔杰嘴唇嗡动,一时竟忘记了自己准备的说辞。
他不禁回忆起幼时母亲每每在晚上为自己讲述的精灵神话,以及秘密行走于海上,真实造物主传教士口中的圣典。
传说精灵和真实造物主的信徒们一直掌握着一条秘密的航道,通往已然失落的东大陆,这竟然是真的......
作为风暴教会在海上的“船长”,一位经验丰富的“航海家”,他也同他的同僚们一样,自诩大海的宠儿,而如今面对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他才真切体会到了知识与智慧之神常说的无知到底是为何物。
但不论其他人如何猜想,戴里克却是一脸茫然,没有得到答复反而被问询的他,后知后觉,终于明白了先前“愚者”先生叮嘱自己谨慎说话的深意。
他无措的支吾了几声,转而说道:
“总之我可以想办法替你们交换‘读心者’的魔药,只不过需要时间。”
毕竟他刚成为非凡者,还没机会参与外出探索,父母也才摆脱污染的折磨不久,还需要修养观察一段时间。
“你们除了‘观众’,还掌握什么途径?”“倒吊人”阿尔杰立刻反问道。
短暂的震惊后,在丰厚经历的帮助下,阿尔杰迅速抓住了“太阳”话里的重点,从声音和行为上推断这个新成员可能比“正义”还小,不具备太多的执行能力,所谓的交换应该是依靠功勋分配和地下聚会等类似的手段。
戴里克想了下不觉需要隐瞒,干脆道:
“每一个城邦的主要途径都不一样,白银城主要是以‘战士’途径为主,我们又叫它神血战士。”
“没有‘水手’途径的为主的城邦吗?”阿尔杰眉头微不可察的紧密了一些,将自己的急迫和渴望隐藏在了灰雾后。
“没有,”“太阳”回答的相当果断,“那是精灵们的力量,整片东大陆已经两千多年没有人见过正常的水源地了。”
整片神弃之地根本没有“水手”们扮演的土壤。
旁观着这一切的克莱恩眼见机会到手,抱着顺便维护小“太阳”的想法,决定出面。
他笑笑道:
“如果谋求晋升,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机会。”
他用视线把刚想发言的“魔术师”深深按了下去,对着“倒吊人”犹疑中夹杂期待的眼神轻笑再言。
“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继承齐林格斯的遗产?”
继承齐林格斯的遗产......阿尔杰一下怔在了座位上,欲移向胸口的双手雕塑般停在空中。
无人知道他脑中正在想些什么,位于最上首的克莱恩也只是做出一副悠然的姿态,等待下方的回应。
“尊敬的‘愚者’先生,不知道我如何才能回报您的慷慨。”阿尔杰的动作恢复了正常,左手停在小腹,右手从胸口划过,留下了几条凌乱的线条。
目的得逞的克莱恩在心中满意的点了点头,仍是那副不在意的悠然道:
“齐林格斯的遗产现在在我的一位眷者手中,你可以用等价的物品与他交换,不过这其中并不包括那个隐秘的小岛。”
克莱恩故意提起了从齐林格斯记忆中发现的远古岛屿,从海盗将军的记忆中看,那座岛屿上有不少外界已经认定灭亡的神奇生物,几乎无人知晓它的坐标,而下方的“倒吊人”恰好就是仅有的几个知情者之一。
这么做是为了吸引“倒吊人”和其他人的注意力,让他们不去细想那个突然冒出的眷者。
唉,如果能有一个小号就不用这么麻烦......克莱恩颇有些无奈。
不知道阿兹克先生知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傀儡,等马戏团的事结束,或许可以问问。
从“愚者”先生的眷者处交换......阿尔杰舒了口气。
只要不是直接面对神袛,金镑和财宝就是永远的硬通货。
但是那座小岛,“愚者”先生为什么要提到小岛,祂应该不会在意我有怎样的过去,我的秘密也瞒不住祂......阿尔杰不敢推辞,当即说道:
“感谢您的帮助,我希望能和您的眷者沟通,交换属于齐林格斯的遗产。”
“不过请问‘愚者’先生,那座岛屿是有什么隐藏的危险吗?”
我怎么知道,相关的记忆都被锁住了......克莱恩怀疑远古小岛可能和不可言说的聚会有联系,甚至就是那个聚会提供给齐林格斯的报酬,想了想道:
“不要深入。”
“您的意愿就是我的意志。”阿尔杰说了句套话,后背沉入座椅。
接下来,“正义”和“太阳”敲定了互相寻找序列八配方的约定,而克莱恩则因为刚刚敲诈了“倒吊人”一笔,考虑到“愚者”空中楼阁似的逼格,只能作罢,任由两人私下搜集,如果无果再出手解围。
至于“魔术师”佛尔思,被查拉图视作传话筒的她现在并不缺少组织资源的倾斜,只要魔药消化顺利,后续的配方、材料自然会来。
“那就到这里吧。”高踞上首的克莱恩微笑宣布。
在祂的注视下,三位老成员麻利起身行礼,而“太阳”则慢了半拍,俨然还不适应这些繁琐的礼节。
深红先后在不同的座位上爆炸,灰雾下的宫殿重新空荡,只剩下星辰在穹顶闪烁。
......
廷根,水仙花街。
克莱恩从床上醒来,先抓起落在被褥上的怀表扫了眼。
已经四点五分了......刚才在灰雾上刚刚用幻术回复了“倒吊人”,他筹备金镑还需要一段时间,应该不会很快祈祷......
将后事安排妥当的克莱恩伸了个懒腰。
距离行动还有三个小时不到,他还有时间吃点东西,再前往公司准备。
眼见窗外黄昏爬上云头,克莱恩走下楼梯,直奔厨房而去,顺手打开了煤气灯。
不过还没等他想好晚饭的食谱,就听门厅出传来一阵响动,梅丽莎和班森的声音随之入耳。
“下午好。”
克莱恩转身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刚从学校归来的梅丽莎显然是和班森凑巧碰到,两人都背着挎包,只不过一个装满了零件和书册,而另一个里只有面试用的简历和纸笔。
“你白天没去上班,又是值夜班?”提着一兜食材的梅丽莎饱满许多的瘦削脸庞上,五官皱巴巴的挤在了一起。
“这就是高薪的代价。”
克莱恩无奈耸肩,目光朝下了一些,脸上笑容霎时又多了几分真切。
“让我猜猜,班森今天面试感觉不错,这是提前庆祝一下?”
他夸张的深吸了一口气,故意拖长调道:
“竟然是土豆和牛肉,还有白面包和牛奶的味道,今天有福了啊。”
“没有,我感觉可能不会那么顺利,这些都是梅丽莎早就买好的。”
被调侃的班森和梅丽莎一块红了脸,一起步入了起居室。
“但是也不错对吧,刚才在路上你还说要给克莱恩一个好消息,”梅丽莎脸颊上浮着一片绯红,小步快走地将食材放进了厨房,几秒后穿着围裙走出又补上了后半句话,“我们好久没有在一块好好吃过饭了,今天只是想讨个好兆头。”
确实,好像我穿越之后,只有上次和哥哥妹妹好好吃了一顿......原本笑容热切地克莱恩不由一愣,“羞愧”的摇了摇头。
“我的问题。”
他仔细想了想。
“这样,我今天晚上还有一批很重要的文件需要处理,马上就要过去,等这两天过去,我们公司一定会发一笔奖金,到时候我们可以去吃因蒂斯大餐。”
他期待地看着兄妹,却没有找到自己希望的兴奋,反而两个人的笑容同时僵住了。
梅丽莎抿了抿嘴唇,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不露出眼底的失落。
“你今天很忙吗?”
她双手搅着围裙的边缘,幅度微小的动身挡住了厨房门口的缝隙。
“是的。”
在班森移开视线的间歇,克莱恩低下了头,抱歉道:
“今天的任务很紧急,我必须要......”
“梅丽莎,我记得牛奶和面包还是热的?”站在克莱恩身后的班森突然走向了厨房。
突然被长兄问到的梅丽莎愣了一下,随后快速点头。
“对,我去拿。”
班森接替梅丽莎的位置,用身体挡住了厨房,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转身目视着弟弟。
他只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过弟弟,现在仔细瞧瞧,确实看出了成熟的痕迹,以及隐藏在这些表象下那浓浓的疲惫。
他有些自责的小声说道:
“如果我有本事,你至少不用像现在这么累。”
说罢,他也走进了厨房,空旷的房屋内,只剩下了两人忙碌时的杂音。
......
“克莱恩?”
“克莱恩?”
市政广场,马戏团巨型帐篷的侧门外,刚从人群中挤过来的伦纳德站在克莱恩眼前,挥了挥手。
“抱歉,我走神了。”
终于听见队友的呼唤,克莱恩快速的将自己从情绪中抽离了出来,褐色的眼眸里有一种自我怀疑者特有的迷茫。
“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南大陆的邪教徒如果察觉到我们已经发现他们真实身份,肯定会翘掉今晚的演出,这只是一次正常的突袭。”
伦纳德显然会错了克莱恩的表现,单纯以为资历尚浅的“魔术师”是在担心一会的行动。
他把通过特殊关系买到的门票塞到了克莱恩手里,像周围的人群一样,带着好奇边打量着马戏团帐篷顶部各种搞怪的图案,边小声继续道:
“你不是占卜过了吗,今晚没有什么危险。”
但是占卜不是万能的,密修会的“占卜家”只会比我更强,很有可能扭曲、干扰了我的占卜......克莱恩摇头想打断伦纳德莫名的自信,但乐观的“午夜诗人”直接无视了他的小动作。
“不要这么紧张,好的心态才是最好的准备。”
听到伦纳德难得正经的话,克莱恩侧目去看他,却见伦纳德依旧保持着和周围观众一样的笑容。
也对,这时候如果一副刚参加完葬礼的表情,肯定会很显眼,“小丑”和“无面人”都是对表情、体态敏感的序列......克莱恩嘴角微微扬起,将所有不愉快全部受进了心底,也开始观察起即将演出的舞台和周围的人群。
马戏团的演员还未登场,只有一两个穿着鲜艳外套的引导者在维持秩序,所以他把注意力放在了观众身上。
虽然是周一傍晚,但此时马戏团的特大帐篷内却是像容纳了廷根市所有居民般,形形色色或老或小,或男或女的观众拥挤在狭窄的座位上,时而交流,时而盼顾,每个人的眼中都能看到期待。
克莱恩一眼扫过,就能看见属于东部上流人士的正装与种类繁多的绸缎裙装,能看见属于中产阶层的深色海洋,还有不少占据了靠后方的,较为光鲜的工人制服。
当然除了这里的观众,马戏团帐篷还有几个木架撑起来的玻璃窗,窗外挤着更多的人,大多是附近工厂和下街那些生活相对较好,又没有人看护的孩子。
不亏是经营多年的马戏团,确实有不小的号召力,不过这么多观众,等会行动也是问题,不能暴露非凡,也不能伤害到无辜的群众......克莱恩嘴角又上扬了一些。
希望那个“无面人”不会在这,这样即使有“魔术师”,我的幻术也能撑到把观众全部吓跑......他继续隐蔽扫过观众席,目光在经过中产阶级的深色海洋时,突然停了下来。
满是笑言的人群中,有一位气质相当斯文的绅士正以审视的态度将视线一遍一遍的从观众席上划过,像是在筛查目标。
他穿着黑色正装,带着同色的半高丝绸礼帽,脸上架着金边框架眼镜。
这个奇怪的绅士虽然坐在观众席中,却又仿佛脱离了人群,正高高在上的将所有人视作为观察对象。
这个状态克莱恩很熟悉,而且不久前就见过,这是......一位“观众”。
一位真正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