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在您的命运上看到了海啸与高山。”
布伦顿的语气很严肃,但真正让克莱恩重视的,是这位体内没有一点非凡特性的占卜者,竟然真的戳中了他命运的走向。
除了未来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过去和现在的占卜都对上了我的遭遇......克莱恩捏起象征未来的高塔牌,有些犹豫。
“布伦顿先生,您指的海啸与高山是在占卜中看到的模糊意象,还是单纯的比喻?”
布伦顿双手交叉抵着下巴,有些为难道:
“正常来说,占卜者不能透露更具体的内容,因为这可能会打破未来既定的走向,比如现在我们能看到,你的未来就像这张高塔牌所代表的一样,正面临着选择,会有一个契机打破你现在的生活,可能会变好,也可能会更加糟糕。”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追问占卜的细节,了解的更加深入,就会影响我之后的判断?”克莱恩联想到老尼尔教给自己的真正的占卜学。
在以仪式魔法和非凡能力充当基石的占卜学里,大部分的占卜结果都是灵界内抽象符号的投影,是非凡者对灵界特殊的借力,正因为涉及到位格更高的领域,所以往往能得到的结果也是模糊不全,与眼前这场凡俗的占卜竟有些微妙的相似。
“你可以这么理解,”布伦顿不知道克莱恩在想什么,拍了拍手,“当然我们的占卜毕竟没有触及真正的神秘学,你可以只把它当作参考,如果真的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也不是不行。”
“算了,”克莱恩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应该对占卜怀有敬畏。”
听到克莱恩的回答,布伦顿脸上也浮现出笑容,他眼中噙着赞许,轻声道:
“你已经抓住了占卜的精髓。”
“不过虽然我没法告诉你更多的细节,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比如?”
布伦顿收敛桌上散落的纸牌,边洗牌边说道:
“海啸与高山往往意味着坎坷与灾难,正好对应了高塔牌的改变,这意味着你命运的改变会遇到不少困难。”
“而象征过去的‘隐者’和‘节制’则能为你如何应对这样的困难提供参考,比如隐者所象征的,就是过去的危机对你的思想造成了冲击,用现代心理学的说法解释,就是可能会改变你对很多事情的看法,甚至改变你的人格,这样的改变可能会让你变得自以为是,内心孤寂排外,与当下的环境格格不入......”
布伦顿没注意到克莱恩的呼吸粗重了许多,或许是被对方扑克般处变不惊的表情迷惑,还在继续解读道:
“至于节制,它说明你最近在被强烈的虚无感和无意义感所困扰,失去了和自己本源的联系,这也可能是你以后遇到困难的诱因,所以我的建议是你要学会疏导自己的感情,多和家人、朋友交流,去重新学会信赖愿意帮助你的人,提升自我的精神,这样对你对抗迷茫和人格的摆动也更有利。”
新开封的塔罗牌重新装进了纸盒,布伦顿身体缓缓靠后,又在胸前轻点三下。
“如果您实在无法找到方向,寻求神灵的开解也是一种方法。”
神灵的开解......克莱恩思索了几秒,想要摇头,但觉得不太礼貌,只是微微一笑。
我怎么敢让女神听到我的秘密,要是找“诡秘”,我回家自己倒着走几步就能去见祂......克莱恩突然很想问布伦顿先生,找邪神开解的效果怎么样?
“感谢您的占卜,我会仔细考虑的。”克莱恩最终还是没问出心底的问题,简单告别后走出了房间。
他穿过不算太长的走廊,进入大厅,看到前台后的棕发女士正在冲泡咖啡。
克莱恩想了想,走了上去,“很精彩的占卜。”
棕发女士注意到克莱恩时就重新调整好了状态,微笑回应道:
“布伦顿先生是专业的占卜师,很高兴能帮到您。”
“这里有塔罗牌吗?”克莱恩的视线落在前台周围,扫了一圈。
“当然。”
占卜家俱乐部向外出售的是一种包装相对精致的塔罗牌,每张牌的边缘都有金色作为点缀。
付过钱后,克莱恩迫不及待地拆开了这幅纸牌,双手一抹便打乱了顺序,他边下楼,边用神秘学的方法,为自己做了一次占卜。
他想要占卜的是未来。
刷刷刷......“魔术师”灵活的手指从牌堆侧边划过,猛地停住,然后抽出了被选中的纸牌。
正位的“愚者”......克莱恩看着这张与刚才占卜截然不同的结果,嘴角扯出一抹自嘲。
“真是傻子。”
......
离开占卜家俱乐部,走在大街上的克莱恩一下失去了方向。
他满脑子都在想布伦顿为他做的占卜,身体全凭本能移动,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走到了莫雷蒂家以前租住的旧居,而不是水仙街。
天色已经暗沉,才反应过来自己走错方向的克莱恩又好气又好笑,他习惯性的看向了冒着煤气灯橘黄的窗户。
他们才搬走没几天,空闲的房屋自然还没找到新的租客。
当然,克莱恩也没有上去看看、故地重游的想法,先不说锱铢必较的房东弗兰奇先生会不会同意,克莱恩本身对这栋房子也没什么回以,毕竟从他穿越到搬家,一共只在这里住了三个晚上。
说起来我能说服梅丽莎和班森搬家,还有那帮南大陆信徒的功劳,对亏他们的出现,这附近最近的治安更糟糕了......克莱恩耸了耸肩,不再停留。
他注意到路边还有售卖羊肉的摊贩,现在才不到四点,正好有做饭的时间。
......
“你去哪了?”
A先生跪在一尊简陋的倒吊神像前,闭目沉声道。
“当然是占卜,占卜家不去占卜去干什么?”杰利·查拉图理算当然道,并没有觉得自己有问题。
“我们现在应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不是招摇过市。”A先生从神像前爬了起来,嘴上还残留着血迹,看起来刚刚啃过指头。
“放心,只是正常的扮演,”杰利·查拉图从兜中取出一副有些发旧的塔罗牌晃了晃,“再说了,魔女教派在这的‘欢愉魔女’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找倒霉蛋了,我们的外围成员也在晃荡,异端的信徒们哪有空去关心一个小小的‘占卜家’呢?”
他明显对昨天A阻止自己从“值夜者”手里夺回“密偶大师”还耿耿于怀。
“傲慢的应遭唾弃,懒惰的应遭鞭策。”A先生虔诚的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语气严肃,“有莫雷蒂先生的帮助,‘值夜者’很快会再次注意到上一次神降仪式。”
“可是他们能查出来什么?”杰利·查拉图挑了挑眉,“除非出动黑夜在阿霍瓦郡的大主教,否则以他们的占卜水平,别想得到一点线索。”
上一次的神降仪式直接指向“诡秘之神”,用于充当媒介的笔记更是安提哥努斯殿下的手笔,就连唯一的幸存者克莱恩·莫雷蒂都通过了黑夜圣堂的审查,难道“值夜者”还要把注意力再放到那两个倒霉蛋身上,去解刨他们的尸体?
听杰利·查拉图满不在乎的发言,A先生有心想要喝止,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在心中暗暗记下,想着等第二次神降进入关键阶段,就把这个傲慢的“无面人”派到外围,去吸引异端信徒的注意。
反正他手里有不少好用的东西,不会丢掉性命。
“对了,我今天又见到那位莫雷蒂先生了。”杰利·查拉图对A先生的想法全然不知,悠闲地靠住了沙发。
“在你占卜的地方?”
“他看起来需要人为他指点迷津,”杰利·查拉图点了点头,算是回答,“我只是和他迎面互相扫了一眼,他没认出来我,不过我倒是把他看了个透。”
“你只比他高一个序列。”A先生眉头紧皱。
“可我找到了能固定监视他情况,而且还不会引起‘值夜者’怀疑的方法。”杰利·查拉图邀功似的变出了又一套塔罗牌,上面沾着血迹,但依旧能看出这是一副新牌,没用过几次。
“我找到了一个新的身份。”在A先生的示意下,他继续道,“莫雷蒂今天在一家俱乐部做了占卜,可能是安提哥努斯殿下制作的笔记还在产生影响,那个没有接触过非凡的鲁恩占卜者给出了相当专业的答案,而且我能确定,他抓住了莫雷蒂最担忧的部分,我们可怜的莫雷蒂先生有很大的概率会再去那个俱乐部。”
“所以你杀了那个占卜者,”A先生轻描淡写的略过了同伴杀人的事实,“但是你怎么确定他一定会去,如果不去,你怎么摆脱这个可能会成为累赘的身份。”
“他很有天赋,不久就会意识到扮演法的存在,而且根据线人传来的情报,‘值夜者’内部就有一个懂扮演法的‘通灵者’,至于我刚刚拿到的身份,他是一个没有家室的独居者。”杰利·查拉图轻轻扬了扬嘴角。
“死了也没人会注意的。”
......
不算轻快但有节奏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门外的人转动钥匙,打开房门,把手里的书包放在了玄关右侧。
“好香......”放学后步行回家的梅丽莎手里提着一袋黑麦面包,有些疑惑地嗅了嗅空中的香味。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玄关地上摆着的鞋,眉头越皱越深。
班森和克莱恩都在家,但是他们两个都不会做饭!
一想到这个可怕的事实,梅丽莎顿时加快脚步,提起书包,冲进了厨房。
面朝大街的客厅内,班森正坐在沙发上阅读报纸,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刚想关心满身风尘的妹妹,就见黑发的少女头也不转的扎进了厨房,随后便是一句惊呼。
“克莱恩,你放了多少佐料!”
察觉到大事不妙的班森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厨房门外,歪着头猜测妹妹现在的表情,同时在心中为弟弟道了声默哀。
“放心,我专门请教了公司的同事,我们公司有一位很会做饭的老先生,他教给我了详细的过程,不会浪费羊肉。”克莱恩自顾自道。
“不是羊肉的问题,”梅丽莎呆呆地摇着头,目光还停留在被克莱恩摆在显眼位置,已经少了不少的调味料们,“我的意思是,我是想说......”
她有些心虚的瞧了眼正在散发诱人香味的羊肉汤,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嘿......克莱恩目视着正在纠结的妹妹,抬起头和班森相视一笑。
“我是想说,你用的佐料太多了,下次还是我来做饭。”梅丽莎终于坚定下来,不去看锅里的羊肉,竭力道。
“这次只是庆祝我第一次工作顺利,”克莱恩不再去逗妹妹,转身从锅中盛出来羔羊肉和羊汤,小心放进了事先准备好的碗盆内。
在兄妹的簇拥下,他把今晚的晚饭端到了桌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在刺激一下梅丽莎,他又变出了一袋白面包。
“你!”
“今天是庆祝的日子。”克莱恩的语调上扬,似乎很愉悦。
“好了,至少克莱恩做饭比我好吃。”班森拉开凳子,先坐到了餐桌边。
梅丽莎看了看另一位做饭更糟的兄长,没说什么,深吸了两口空中的香味,用“反正都已经做了,总不能浪费的”之类的话努力说服自己,慢慢挪着脚步,也坐到了位置上。
很好,这样才有一点家的样子......克莱恩一只扬起的嘴角稍稍被抚平了一些,不过又很快再次上扬。
他今天打起注意准备买羊肉的时候,或许还是想强迫自己融入现在的生活,但等做好饭,班森和梅丽莎陆陆续续回到家中,妹妹的小心思,兄长的鼓励、圆场,熟悉的氛围很快调动了他脑中沉寂的记忆,与对他迷茫的根源交相呼应,让那些褪色的渐渐找回了光彩。
克莱恩突然觉得,有一份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并非全是坏事。
他舒了口气,很自然的加入战场。
“好了,给我留一点,班森,你不用让着我,我记得羊肉好像能治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