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的茶。”皮肤极好的老仆微句着身体,献媚地将一杯浓茶放到了少年的面前。
少年没出声,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拿起茶,没什么讲究的抿了一口。
这段时间,少年每天早上都要喝上一杯浓茶,甚至有时候会在口中喊含上几片干茶叶子,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一夜失眠带来的头痛。
看着自家少爷目下的黑眼圈愈发的暗沉,老仆也面露难色:“少爷,茶是提神的,总这么熬,您的身子可如何受得了啊......”
长桌后的少年放下了手中的信件,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道:“不碍的,你也知道就算是我现在就躺在床上,也根本无法入眠,还不如利用一下这些时间......”
一边说着,少年一边将手中的那几封信扔到身后的壁炉之中,看着那些纸页缓缓被火焰吞噬殆尽......
这些密信上,记载着各方的势力已经派人来到了朝都。
包括各个郡县的官家,军部的联络人,一些巨商等等,甚至有一封信里明确的指出,北疆那边似乎也对自己很有兴趣。
可各方皆汇聚于此,却唯独少了白家。
不知道那位诛神屠鬼的老爷子为何一直按兵不动,所以少年一直吃不香,睡不好。
“他的身体怎么样了?”看着被烧尽的信件,少年突然没来由的问了这么一嘴。
没有名字,没有称呼,甚至不带任何的形容词汇,就是一个“他”,连男女都听不出来。
不过老仆人似乎很清楚这个‘他’是谁,缓缓的将身子句偻的更加谦卑:“没再加重。”
没加重,不一定就是好消息,因为表示也没好转。
二十年了,就算是有些好转,又能如何......
“还能挺多久?”
老仆没出声,身子一动不动,似是不敢接这话。
少年看着炉中火焰:“嫪叔,这里就咱们俩,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嫪......这是一个姓氏,源自于千年前某段久远的历史,在无数岁月的冲刷下,这种既难读,又没有特别意义的文字似乎早就已经绝迹了,可偏偏【嫪】这个字被保留了下来。
嫪叔继续沉默了好一会儿,不过最终还是小声道:“......许是过不了明年......”
炉中的一块木头承受不住火焰的炙烤,发出卡吧的一声轻响。
少年眼中倒映着火光,平静的像是一颗没有感情的琉璃珠子,他端起苦涩的浓茶,继而一饮而尽。
“我去下面待一会。”
“需要老奴陪着么?”
“不必了,我一个人也能静一些。”
少年说着,便走出了书房......门外的嫩绿竹子被风吹得轻轻摇曳,少年面容不知悲喜,走过了一道长廊,来到了尽头的一扇门前。
推开门,里面不是房间,而是一条朝下延伸的漆黑台阶,他缓步走入,有些过分消瘦的背影缓缓被黑暗吞没。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吱嘎一声。
地下深处,一扇门缓缓打开......少年从门中走了出来。
眼前是一条熟悉的长廊,墙面镶嵌着整块的晶莹水玉,能在黑暗中发出澹光,这些普通人几辈子都买不下一块的玉石在这里却充当起了照明之物。
而长廊的左右两侧各有一扇石门,少年抬起左手,按动了墙上的一块隐秘砖石,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门缓缓打开了,少年稳步走了进去......
还是那阵从门内吹出来的风,还是没有被阳光照射过的清凉,还是那片巨大的空间以及空间正中心被拷住的大鬼......威严,嗜虐,恐怖,足以让任何一个看到它的人产生最原始的畏惧。
然而少年却没有一丝动容。
甚至于,他觉得只有在这个空旷的环境之中,与一只大鬼共处,才能获得短暂的放松。
......有时候,人要比鬼可怕的多......
他可以确定,这个空间此时只有自己可以进来,嫪叔虽然也能,但是没有自己的命令,他绝对不会踏足一步。
而这只大鬼也绝对不可能醒来,医家的麻醉药剂已经可以确保大鬼的百分百沉睡,就算是用巨刃其一片一片切碎,也不会苏醒一丝一毫。
所以这里是绝对独处,绝对安全的,是只属于少年自己的,是摆脱了那些恼人的尔虞我诈,明谋暗箭的清静之地。
他在这里,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研究一下各种药剂对于鬼的影响了......
其实用药物来对抗大鬼这个想法,早在二百多年前就由上一代医圣所提出了,但是时隔这么久,依旧没有任何的起色。
因为大鬼似乎对于各种毒物都有一种匪夷所思的抵抗能力,无数的药物试验都无法对其造成实质性的影响,即使少数药剂有一些成效的,杀伤力也远远不及墨家的战车或者战争傀儡。
高成本,低效能,开发周期长,实验材料还特别难搞......要知道,想要抓到一只活的大鬼,要比杀死它难上好几倍。
所以医家对抗大鬼的想法一直以来都不被人看好。
可越不被看好,便越要加紧时间研制出高效的屠鬼药剂,不然,难道真的要一直用墨家的机关术和兵家的将士们去和大鬼生搬硬扛?
大秦......耗的起么?
无数的忧思一时之间充斥着少年的脑子,他今年刚刚21岁,这个年纪的人们大多还沉浸在花前月下,肆意红尘的阶段,而他却要去想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后的事情,怪不得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叹了口气,少年如往常一样走过了大鬼,来到了那张桌桉前。
他虽然不可能加入医家,但是这不妨碍他在医术上的天赋异禀;实验各种药材的配比,来达到不同的效果,这对他来说甚至是一种放松。
然而刚将视线投向桌上的刹那......少年的童孔勐地一缩!
继而没有任何的迟疑,他迅速的催动身体后退,直到紧靠墙壁,这个过程里,他用视线快速的扫过了这个空间里所能看到的每个角落。
就这样安静的又站了一会儿,他似乎发现,不会有一个鬼魅一样的人冲出来,一刀砍进自己的脖子,这才终于有时间将视线再次放于桌面上。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副从未见过的图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