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雪无声地下着,宴会已经结束,所有人都还要回去休息,毕竟圣诞节还没有到来,明天还要上班。
路明非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窗帘没有拉,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雪花飘落,窗台上的雪越积越厚。
转过头,楚子航已经睡着了,在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这是难得安静下来的一个夜晚,可以把所有的烦心事都暂且放一放,好好地休息一下,就像两年前的那个晚上一样。
师兄的脸依旧英俊硬朗,好像这些年从不曾有任何变化,路明非知道那并不是因为楚子航对这些年来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只是他把那些变化都藏在了心里,他常常想一个人的心里如果总是藏着那么多事而从不释放出来,他是不是早晚有一天会被心事塞满?心里被塞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会不会很闷、很难受?
有时候会觉得师兄像现在这样也蛮好的,不记得那些伤心的事情,也没有藏起那么多的悔恨,虽然一觉醒来就被拉着满世界逃亡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讲着实有些扯淡,但是看师兄现在的样子竟似乎也能在这样混乱的世界中安静地睡着了。
虽然这样的师兄似乎还没有长大,但是年少总有年少的好处,没有那么成熟却也没有那么多烦恼,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长大,没有人会生来就懂得所有,只是随着慢慢的经历会把越来越多的事情藏在心里,假如他路明非有一天也成为了情场圣手,学会了说说情话照顾女生,小鸟依人的女友娇俏地倚在他的怀里说“你怎么这么懂我啊?”,他能告诉她那都是以前被暗恋对象和师姐练出来的么?他只能温柔地揉揉对方的小脑袋说“那是因为我比你大啊”......不过话说回来他路明非一个衰仔何德何能有一个娇俏的小女友,虽然他总会抱着凌波丽还是初音未来的抱枕想入非非,但是到头来还是被一脚踹在他脸上的女土匪征服了,从此屁颠屁颠的变成了人家的小弟。
他悄悄起身,推门出去,楚子航睡得很熟,鼻翼轻轻地翕动。
顶楼堆积了很厚的雪,路明非一脚踩上去就没到了脚踝,龙血使他的感知变得敏锐,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个雪花在脸上飘落、融化、再到流下。
街角亮起了一束灯光,吸引了路明非的视线。
一辆老爷车亮着车灯停在巷子口,因为光影的缘故看不清车内的情况,但是路明非认出了车旁的一对男女,头发灰白的中年男人和戴着纱帽的女人,他们都在刚才结束宴席回房睡觉了,但是此时却出现在宾馆外。
路明非皱了皱眉,他并不关心邦尼和克莱德接了什么猎人任务,只要与他无关他并不想多管闲事。
但是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站在屋顶的人。
“路明非?”阴影里的人点起打火机,露出一张有几分熟悉的脸,他们在那家酒铺里见过。
“老板?”路明非微微一怔,搞不懂为什么卖伏特加的老板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刚刚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老板的存在,即便是他心情放松也不应该会疏忽至此。
“我叫马克西姆,”老板摆摆手,“我认识你,你是卡塞尔学院的S级。”
“这个小镇还真是卧虎藏龙啊。”路明非叹了一口气。
“是啊,不然你又为什么会来这里。”马克西姆说,“难道不是因为你也注意到这里藏着什么秘密吗?”
路明非耸耸肩,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是为了找黑天鹅港而来到维尔霍扬斯克,对方一上来就表露了自己的混血种身份,还不能确定是否来者不善。
见路明非不答话,马克西姆对着楼下的那辆车努了努嘴,“那些人都是猎人,他们在猎人市场都是相当老牌的家伙,每年在这个时间来到维尔霍扬斯克当然不是为了来度假,而是为了执行一个任务。”
“什么任务?”路明非问。
“堕落的天使。”马克西姆幽幽地说。
“我不明白。”路明非摇了摇头。
堕落的天使是很出名的传说,在各大游戏漫画中都广有引用,但是马克西姆说的显然不是一段堕天使对抗上帝的传说,而应该是另有所指。
“在最古老的记载《约翰默示录》中提到‘三分之一的星星失去了光彩’,在《圣经》以及犹太教等的传说中,无论是路西法还是撒旦都被描述为堕落的天使,他们原本是上帝身边最高贵的天使,因抗命而与上帝为敌。”马克西姆说,“这无论如何都只是传说,但是却隐喻着一些灰暗的历史。”
“比如?”路明非问。
“堕落,”马克西姆说,“只是堕落的并不是真正的天使,而是人类,混血种。”
“死侍?”路明非的声音不禁有些拔高,但是还是控制在两人之间的范畴。
死侍就是堕落的混血种,过高的龙血比例使他们倒向龙的一方,在完成最终进化前死去,就如同天堂落入地狱。
“是更高级别的死侍。”马克西姆幽幽地说,“你们过去所见过的死侍都是没有神志的,因为他们已经是死人了,但是我所说的死侍是有自己的意识的,有的甚至可以使用言灵。”
“这不可能!”路明非瞪大了眼睛,“这不合定义啊老兄。”
“一切定义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改写。”马克西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们对龙族了解的还是太少太少,我们过去都以为死侍就是在堕落后死去的混血种,但是后来我才知道,竟然有的死侍也会活着,甚至会说话,会使用言灵,就是在这里。”
路明非悄悄地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想起了一些故事,如果只是会使用言灵的死侍其实也没什么,除非每个死侍都能使用高危言灵,不过如果那样的话早就没他们什么事了,死侍早就统治了世界,说白了还是失控的高危目标而已,他又不是没遇到过。
真正让他察觉到不对的是因为他想起了这其实并不是他第一次听说这种死侍,曾经在很早的时候,那时候他还不是执行部精英而且还在每学期为了不挂科而奋斗,他曾听校长讲过一个故事,在那次下午茶会。
在夏之哀悼事件中,初代种在卡塞尔庄园苏醒,随之而来的死侍组织了一场有计划的进攻,初代狮心会近乎全军覆没。
故事的有些细节路明非记不清了,但是他恰好还记得,在昂热当时的讲述中,曾经这么提到过死侍。
“古龙族裔把这些人看作仆从,驱使他们,却又不承认他们,他们外表很像人类,混在人群中难以被觉察,有些又因为血统缘故寿命极长,纯血龙族会从中选拔一些人,改造他们的身体,令他们介乎生死之间。他们在一代代的人类中隐藏身份,等待着龙王们复苏,为迎接而做准备,事实上他们才是我们最棘手的敌人......”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过这种死侍,以至于他都快要忘记了,在日本和在执行部行动中遇到过的死侍都是近乎完全丧失神志的凶兽,所遵循的只有野兽的本能,直到此时马克西姆的讲述让他想起了当年校长讲过的故事,不禁流出一丝冷汗。
他本来只是来寻找黑天鹅港,却不曾想在这里无意间触碰到了更可怕的秘密。
如果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有死侍出现,而且是高等死侍出现,而那些猎人又为此而来,那么这里又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至少也会与纯血古龙的复苏有关!
但是路明非控制住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所以他看起来依旧很淡定,“那些死侍从哪里来?来干什么?”
“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马克西姆轻轻摇头,“我曾经尝试跟踪那些猎人,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会在这段时间经常前往北冰洋沿岸,我猜测死侍在北冰洋沿岸有一个基地,或者他们从北冰洋来也不是不可能。”
“你还发现了什么?”路明非瞥了一眼楼下的老爷车,那几个人依旧在围着车交谈,看起来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马克西姆叹了口气,“我一个人势单力薄,无法对抗那么多猎人,何况我也老了,他们当中很多人都不逊于我。”
“你要找我帮忙?”路明非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们都不愿意看到龙族的复苏不是么?”马克西姆说,“你是卡塞尔学院最优秀的学生,甚至杀过几个龙王,我需要你的帮助,也许我们还能再杀死几个龙王。”
“说得轻松,”路明非并没有感到激情澎湃而是嘴角一抽,“你当屠龙是喝水呢?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跟秘党说?要是我没有来这里的话你是不是就继续捂着等到死侍都闹出来?”
“我并不是秘党成员,秘党和我的关系也不好。”马克西姆耸耸肩,“若不是天意把你送到了这里,否则大概我就会继续躲着,等到死侍闹出乱子来自然就有人来收拾了。”
“够种,”路明非啧啧,“不对啊,怎么连你也认识我?那时候买酒的时候你就认出来了?我现在这么出名?”
“秘党的精英毫无疑问就是混血种社会的精英,精英总是很容易出名。”马克西姆淡淡地说,“何况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是你杀了那几个龙王,我们当然要好奇一下你到底长什么样子。”
路明非挑眉,“然后呢?你当时就认出我了?”
“呃......这倒没有,因为你长得属实没那么容易被记住......”
路明非心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过自己到底是应该高兴还是扎心一时还真没法判断......卡塞尔学院官网上他的照片要么就是证件照,要么就是他作为学生会主席西装革履甚至淡妆浓抹,当年他衰仔的时代压根就没留下什么照片来,那些年他和败狗芬格尔同居,哦不,同寝日子的照片都被学生会的新闻部抹掉了,大概现在仅剩的几件备份只存在于他和芬格尔几人的手机里。
除去那一身光鲜亮丽后他还就是一个普通的大众脸,属于往人堆里一扔捞都捞不出来的那种,也难怪酒铺老板没能在第一次见面就认出自己,就算他真见过自己的照片八成也是自己西装革履的时候而不是胡子没刮脸没洗还顶着黑眼圈。
“看来这个小镇真不是适合我呆的地方。”路明非叹了一口气,“你们一个个搁这卧虎藏龙,最要命的是居然全都认识我。”
“虽然卡塞尔学院容不下你,不代表其他的势力也容不下你。”马克西姆淡淡地说,“卡塞尔学院不懂得珍惜自己手里的王牌,不代表这张王牌别人就不想要。大概几乎所有的混血种家族高层都已经看过了你的照片,甚至都已经派人在找你。”
“说得跟我有多重要似的。”路明非无声地咧嘴笑了笑,其实他当然明白,那些家族并不看重他的潜力还是领导力,学生会主席的地位和S级的评价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他们所看中的是他所象征的权力——屠龙的权力。
大概对他们来说,拥有路明非就等同于掌握了屠龙的权力吧?掌握了屠龙的权力自然就是掌握了混血种时代的未来,这就是所谓的政治,他曾经听恺撒或是教授们提起过,当战争还没有结束的时候,政治家就已经在瓜分战后的世界,而此时谁手中掌握的权力最大,自然谁能拿到的就更多。
而他就是那个最大的权力,杀死龙王的力量。
可是那真是可笑,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只是在请一个比龙王更加可怕的魔鬼来为他们屠龙,而权与力同样是魔鬼的法则,甚至是魔鬼最擅长的游戏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