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南初都习惯了，猜想可能是两人交情不错，对方身份特殊裴玮不方便亲自出面。
又可能是两人有隔阂，憋着一口气即使去世了也不见面。
裴玮素来只会支使南初一个人过去。
久而久之南初倒也熟悉了那块墓地，甚至生出来几分亲切感。
苍白的手透着血脉不通的肿胀，男人费力又将红绳系上。
少年皱起的眉眼终于有了几分缓和。
身后传来男人掺了感慨的叹息：
“初儿，虽然是我一手带大了你，可如今，我也是老眼昏花，看不透你的心思了。”
少年起身的动作微顿，眼底的戾气有那么一瞬间被茫然取代。
长睫轻颤，少年指节发白：
“侄儿先退下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南初唤来沈文重新派个人负责裴玮的起居。
仆从拿来了祭奠的东西，南初揉了揉酸胀的眼角，让人放下东西就离开。
靠在墙上，短发遮住了半边脸，少年精致漂亮的墨眸露出茫然和无措。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目的很明确。
投奔徐家，一方面是想要那份出国的签证，一方面是想要让他将从前趁火打劫从南家捞走的东西吐出来。
招惹上邵家……
脑海里倏地想到女孩儿紧绷着小脸儿努力维持严肃平静的模样。
脑海里整整齐齐的一团毛线，开始被勾着乱了几分。
少年蹲下身子，温吞地将脑袋埋进手臂里。
……
后山。
墓地是有仆从会定期过来打扫的，只不过或许是这段时间裴玮久病缠身，仆人放松了心思。
墓地边上长出了几株草，被雪压得弯了腰。
南初不太喜欢墓地上光秃秃的只有土，透着一股子死寂沉闷。
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拍去草上的雪，南初愣了一下，看着仆从准备好的东西有些出神。
女儿红是他父亲生前的最爱，或许最爱的应该是为他酿制女儿红的妻子。
少年看着无字墓碑微微出神，鬼使神差开了一坛酒。
香醇诱人的酒气几乎扑鼻而入。
似乎从前被父亲托举着骑在脑袋上经常能闻到这味道。
指尖晃了晃，酒洒出来了些。
或许是到了从前被抛弃的日子，明明隔了这么多年了，还是容易触景生情。
点燃的纸钱在雪地里很快熄灭，南初顺着冒烟的地方，将酒倒了下去。
身后传出脚步声。
沈文恭敬地站在距离墓地一米远的地方：
“公子，徐大帅派人来找您。”
话音刚落，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踩着雪靠近。
少年冷冷掀开眼皮，将手中的酒坛子稳稳放在墓碑旁。
沈文皱眉抬手拦住过来的一行人。
枪口抵在了脑门上。
“徐大帅，何故在南初面前发那么大的火气？”
拍了拍指尖不经意蹭到的酒，南初掀开眼皮瞥了一眼拔枪的众人，勾唇浅笑：
“这是梨园历代前辈的埋骨之地，在这种地方见血，不合适吧？”
徐坚眯了眯眼，示意手下将枪收了起来。
雪地里被踩出大小不一样的脚印，泥土也露了出来。
沈文退回到南初旁边，单手已经碰到了腰间的武器。
少年平静地阻止了。
他挑眉看向徐坚，墨眸微冷，笑意也是浅浅淡淡：
“大帅比我预期中来得更早一些。”
到底是得有多“看重”他，才敢来回出入敌人头子的地盘。
“让南初猜一猜，徐大帅这么着急忙慌的赶来，应该是知道南初给邵家送物资的事了。”
眼帘微垂，冰冷的暗芒在眸子里闪烁，少年把玩着湿了一角的纱布：
“是大帅派来监督南初的人通知您的呢？还是您的其他合作伙伴通知您的？”
徐坚眼神尖锐，掏出枪指向漫不经心的少年，咬牙切齿：
“南二少打着归附我的招牌却做着戳我脊梁骨的勾当，如今本大帅怎么知道的还重要吗？”
南初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雪白的一截手腕露出。
狭长的眼尾溢出几分慵懒，少年好整以暇地瞥了一眼黑漆漆的枪口，薄唇勾起：
“大帅还真是冲动，别人随口一句话，还未经查验呢，您便怒气冲冲先来找南初算账了。”
徐坚警惕地握紧枪，食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那么多物资都已经收入济民仓，还算什么未经查验！”
少年弯起眸子“哦”了一声，唇角的笑容冷了几分：
“原来是大帅的另外合作伙伴告诉您的。”
后知后觉意识到少年在套自己的话，徐坚臃肿的双下巴气得抖了抖，眼睛发狠：
“今天你要是不给本大帅一个合理解释，那……”
少年无辜地耸了耸肩，摊开手：
“那又如何？大帅想杀了我吗？”
白净的额头抵上男人的枪口，少年张扬的笑容甚至露出挑衅：
“南初就在这里，大帅若是想要南初的命，现在就可以动手。”
徐坚咬紧牙关，握着扳机的指头用力弯曲。
沈文已经掏出枪对准了徐坚。
子弹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
冰天雪地里，气氛比寒冰都冷和凝滞。
犀利的眼神落在少年身上，徐坚咬咬牙，尖锐混合着警惕，狠狠将枪收了回来：
“我听你解释！”
南初挑了挑眉，唇角的笑意刺眼。
他拍了拍沈文的枪，抬眸看向男人：
“大帅怎么就不知道，放长线，钓大鱼呢？”
“我顶着大帅的身份，邵家怎么可能轻易相信我，这不过是南初的一个诱饵罢了。”
徐坚还是不明白，怀疑地眯起眼睛：
“什么诱饵？”
少年眸色冷淡，抬手碰了碰落在枪口的雪，懒洋洋地开口：
“邵家对林城严防死守，大帅的人想要进来，很难吧？可如果林城出了大乱子，人心涣散，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徐坚还是不明白，他咬紧了那批天价物资抵死不松口。
少年又忍不住笑出声，隐于长睫之后的瞳色阴冷：
“那批物资，邵家可是出大钱，如今林城军火无法购进，资金又在短时间内损失了大半，你说，若是那批物资再出现什么问题……邵伯父该从哪里购进军火？”
徐坚迟疑着说了一个曹家。
少年弯起的眼瞳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循循善诱猎物入坑的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