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邪,是这只蝎子精的名字,也算名副其实。
她这一族身属五行之金,世居西牛贺州毒敌山琵琶洞,地底有八条玉矿,行属与地势相合,修行上事半功倍。上古时这一族族丁兴旺,传承不绝,又以毒性猛烈与姿色美艳闻名,位列五毒,也算得上一方豪强。
据她所述,玉琵琶一族是典型的母氏族,其王族分作白玉、紫玉、青玉三等,以白玉为贵,紫玉次之,青玉再次之,白玉琵琶全为雌,青玉全为雄,紫玉两者皆有。受血脉限制,白玉琵琶能修至金仙境,紫玉琵琶只能在玄仙境立足,青玉琵琶则难过天仙瓶颈,这一族在鼎盛时同时出过六位金仙,威震一方。
只不过受到巫妖大战的波及,这一族族员数量减半,好多传承也断了,金仙境基本上是一代仅有一位,难现上古威势,而后又遭受灵山清剿,死的死,抓的抓,再次元气大伤。
现如今,迁入丹砂海后,该族白玉琵琶仅存的一位金仙大妖,是色邪的姥姥,在十五年前外出后就再也没回来,生死不知。紫玉琵琶也仅剩包括色邪在内的姐妹四人,青玉琵琶更是在围困琵琶洞一役和逃亡追杀的途中全部被和尚捉拿、打杀,没有一个活着进入丹砂海。除却王族,残存的普通玉琵琶不过六七百,皆是天仙以下的小妖,没有一个化形的,可谓凄惨至极。
不过照她所言,同病相怜的金刚蛮一族还要凄惨些,只因为这一族名头中带有“金刚”二字,便被认为与佛有缘,和尚追捕起来不遗余力,一路折损逃进丹砂海后,存活不到五百人。十三年前,其金仙老祖失踪,周边西方教徒宛如得了消息一般,大肆进入丹砂海搜检,终于在上个月将残存的金刚蛮全部抓获,导致金刚蛮一族近乎族灭。
法佑寺,便是色邪口中抓走金刚蛮一族的凶手,依她所言,当初就是这一寺僧人追杀的金刚蛮一族,近几年,他们进出丹砂海也最为频繁,出了丹砂海往西北走四百里就是他们的寺门所在。
交代清楚后,蝎子精只身带着哪吒和余化出了丹砂海,直往法佑寺飞去。
三人遁速还算蝎子精慢些,但也只花了片刻功夫,便来到法佑寺前。
法佑寺依山而建,恢弘的大门盘踞在山脚下,门后石阶宽实,像地龙一样爬伏在山岭中,蜿蜒至山顶,其中又分出无数支路遍布在山间,勾连起无数殿阁。山顶上的舍利塔隐于云雾中,山腰的佛殿与藏经阁顶上的琉璃瓦闪着金光,远远便瞧着晃眼,僧舍藏在林间,难以望见,但煌煌而悠远的禅唱却透林而出,荡漾数十里,不绝于耳。
三人落在法佑寺前不远处的一座山丘后,哪吒是第一次见佛寺,瞧见这排场不禁嘀咕,“好大的气派!”
大商国境内的道观大多也是依山而建,但基本都是占据山巅位置,吞云吐雾,饮风餐霞,将山腰让予上山访仙的雅人,山脚则让予谋生的樵夫猎户,少有像眼前这样将整座山都包圆下来的。
蝎子精望了一眼哪吒,“这是一座三品寺,自然有大气派,寺中住持已修成罗汉身,也即是金仙修为,出自金刚殿,法力高强。”
哪吒问,“渡了几劫?”
金仙之境,身魂皆净,增寿壮神,到了这一境,才算得上真正的大超脱,才算得上是“近道”了。金仙躯体圆满无暇,道门称之为“无漏”,跻身金仙境者称一声真人;释门则将此种境界称为“无垢”,将金仙修为者尊为罗汉。
哪吒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在金仙这一境,为了炼体淬魂,修者须得历经九次天劫,九劫大圆满之后,再开悟明道,方能结大罗道果,所以九劫又成为评定金仙实力的一种说法。
蝎子精回说:“应当未过三劫,否则金刚蛮一族根本不可能还有残余逃进丹砂海。”
哪吒点点头,“那可以打。”
余化闻言把嘴一咧,笑而不语,显出一幅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玉琵琶则是把眼瞪的溜圆,两人一妖,加上一狗一兽,法力最高者不过玄仙,这就敢打法佑寺?不必求援吗?女妖精心里隐隐有些后悔,就这么把两人带过来是不是有些冒失了?
“就我们几个吗?”
蝎子精心里没底,还是把这话问了出来。
哪吒反问:“不是只要救出金刚蛮一族就行了吗?”
蝎子精点头。
“那就够了,等下都听我的。”后半句哪吒是对余化说的。
余化点点头,金眸如炬,不见丝毫怯色。
————
“贼和尚!”
法佑寺山门前,一袭白衣凌空而立,天衬云白,云衬衣白,衣衬人白,女子肌如玉,貌如花,骨神气清,似仙子临尘。
山门前广场的数位扫地僧闻声仰头去看,不觉便看痴了,直到寺内传出一声“妖孽作祟!”四字,这才纷纷惊醒,连连低头诵念佛经。
一干瘦僧人手持锡杖,披缁衣袈裟,从山腰一经阁内跃起,坐落于一朵云上,低头垂眉,俯视蝎子精,嘴唇微动,语出却做狮子吼:
“何方妖孽!”
蝎子精仰头斜睨,冷笑道:“你法佑寺追了我数十年,难不成还不知道我是谁?”
老和尚微阖的眼皮一翻,有金光闪逝,他面上不见波澜,只道;“原来是毒敌山的余孽,数十载躲藏,如今主动献身,可是幡然醒悟,欲投我释门?”
蝎子精横眉竖立,便要出声喝骂,但蓦然间,一道破空尖鸣响彻法佑寺上空,循声望去,便见远方有一亮光朝着法佑寺山门激射而来,瞬息千里。
“好胆,尚有援手!”
老僧一声冷哼,抓过锡杖往身下一送,要将那亮光挡下。
“嗡~”
随着一声震响,老僧锡杖被打得横移出去,随后被老僧重新召回手中,感受到掌心锡杖的震颤,老僧不禁说道,“好大的力道,来者何人,何必躲躲藏藏,现身吧!”
被锡杖所截,如箭芒似的亮光势头止住,现出真形。
原来是一杆旗。
旗杆长有一丈六,人臂粗,黝黑发亮,上面密布着乌云阳纹,乌云纹下又阴刻有兽纹,杆头处有两兽似两龙交缠,杆尾处有兽似老龟昂首,端是不凡。旗面作漆黑色,两面也都有图纹,但此时被玄法掩着,看不真切。
大旗被锡杖所阻,翻转几圈后扎入虚空中,随后便悄然分化出数千个来,形成一个圈,将整个法佑寺都包了起来。千旗飘扬,便有一股晦涩莫名的波动顺着虚空荡漾开来,弥漫整个山头。
老和尚此时才变了脸色,“好妖孽,原来是有备而来。”
这西牛贺州的佛寺果真不比大商境内的一些个道观,反应要迅捷得多,待定身灵禁旗锁住一方天地灵气后,便见山寺中光华闪烁不停,各殿阁光芒大作,佛光冲天而起,隐隐与悬浮在空中的灵禁旗作抗衡之势,使得原本紊乱的天地灵气又逐渐平复下来。
同时又有两位玄仙踏空而出,与持锡杖的老和尚并列。
三僧气度森严,法力深厚,对这三人,色邪自然不陌生,最先出来的乃是讲经堂首座寂华,后出来的两僧分别是戒律堂首座寂功与护法堂首座寂严,手底下都沾有无数妖族的血。
寂严和尚面色黝黑,状若田间老农,但生得一对浓黑而糟乱的眉,斜贯额头,配着光秃秃的头顶,显得格外有气势,眼中也透着凶厉的光,不像是一个出家人。
寂严手里提着一根杵,一现身后便盯着色邪,刚想要说话,但蝎子精却不愿给他机会了,女妖将手一招,一道白光乍现,倏忽直往寂严面门上打去,如疾电如迅雷,光芒才放,便又隐于虚空,再出现时,离寂严面门便不过十丈距离了。
寂严和尚一对眉毛几乎都要竖起来了,他哪里能想到蝎子精手上多出了这么一件厉害法宝,上面的气息清楚的告诉他,若是被击中,怕是不死也要掉层皮。
和尚来不及躲闪,一声急啸,手中金刚杵脱手而出,护在面门前。
“叮~”
一声脆响。
“砰!”
随后是一声闷响。
“啊!”
紧着是一道痛呼。
三声几乎同时响起。
释门至宝金刚杵到底是拦下白光,但却抵不住白光迅猛的势头,被打的倒回,一下子击在和尚额头上。
和尚口中吐出一口血来,但却不是被金刚杵击打所致,寂严忙握住金刚杵,低头一看,果然,杵上已经有了裂纹。
白光一击奏效,又立即隐于虚空中,待和尚再去寻时,却是连真面目也没见着。
一边措手不及的寂功和尚亦是面现骇色,与寂严和尚对视一眼,顾不得什么大教威仪,一齐朝色邪扑杀过去。
最先出现的寂华和尚没有参与围攻,不过倒不是放不下颜面或轻敌托大,而是转身朝四周的定身灵禁旗走去,这法宝端的古怪,禁锢一方天地,不但感觉法力运转不畅,便是辗转腾挪也被束缚,极为憋闷,还是早些拔除得好。
但这时,一声豪迈嗓音响起,
“老和尚,你的对手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