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楚王殿下的仪仗,浩浩荡荡出了江东门,登上停在码头的大船,顺江而去了。
然而,楚王殿下本人并不在队伍中,当天晚些时候,他和他大舅他二舅,还有一众护卫,扮成一队商旅,走陆路出了聚宝门。
表面上,他大舅胡泉是商队的掌柜,二舅胡帛是商队的护卫头领,罗老师自然是账房,老六则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呃,是东家的公子跟着出来长见识的。
其余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卫,扮成商队的伙计和保镖,拢共三十来人。
因为是在大明的腹地行动,正常商队最多也就雇佣十来个护卫,所以人数再多,就太显眼了。其余的护卫只能化整为零,远远跟在商队后面保护了。
一行人离了南京城十余里,忽然外围保护的护卫发出信号,胡泉马上退后查看。不一时,带着个小叫花子来到老六面前。
“少东家,恁瞧瞧这是谁?”大表哥挤眉弄眼道。
朱桢骑在马背上,一眼就看到那段修长白皙的天鹅颈。“刘璃?”
“小师叔……”刘璃摘下头上的破斗笠,她脸上也故意抹得脏兮兮的,没想到还是被一眼认出来了。
“你怎么跑出来了,我师父知道吗?”朱桢赶紧翻身下马,把她拉到一旁,小声问道。
“我给爷爷留书了,告诉他我也想去南昌,可二叔死活不带上我,所以我就跟着小师叔去了。”
“什么叫‘跟着’?”老六一脸黑线道:“你这明明是跟踪好不好?说的好像我把你拐走了一样。”
“小师叔怎么也学人嚼字眼开了?”刘璃低头摆弄着衣带道:“我吃饭很少的,也不用坐车骑马,就跟着伱……们就行。”
“不行,你二叔不带你,自有他的道理。”朱桢却仍摇头道:“所以我也不会带你的。”
“表哥,把她送回……”说着吩咐胡泉道。
“把我送回去,我还会再出来,我自己去南昌。”刘璃却一脸倔强道:“我一定要亲手替我爹报仇!”
“我把凶手带回京城,你一样可以亲手报仇。”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在刘璃面前,朱桢少见的不摆亲王脾气。
“小师叔,你就答应我吧……”刘璃的大眼睛蓄满泪水,鼻子一抽一抽,两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如泣如诉的哀求道:“这些天,我一闭上眼就是我爹的惨状,不为他做点什么我会疯掉的。”
“唉,算你狠……”朱桢无奈的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
“谢谢小师叔,我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刘璃忙乖巧的擦擦泪。看书溂
“我信你才有鬼。”老六翻翻白眼,派人回京禀报师父一声,就说刘璃跟自己在一起了,别让他老人家担心。
好吧,怎么可能不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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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商队中又多了个顺道去投亲的少东家表妹。
一行人沿着长江,行了两日,来到当地当涂县,在当涂住了一宿,第二天便登上了等候多时的一艘沙船。
其实从南京到南昌,有全程水路可走,但安排行程的大舅二舅,按照他们的江湖经验,故意先走一段陆路,然后再上船,说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行踪了。
也不知道这江湖经验到底管不管用……
船在长江,一路逆流而上,全靠风帆和摇橹,其实也不比走陆路快多少。十天后刚抵达鄱阳湖口,这才能借上风势,把速度提起来。
北风鼓荡着船帆,沙船劈波斩浪,行驶在宽广的蔚蓝色湖面上,极目远眺,只见与湖畔相连的,却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让人恍惚间像来到塞上一般。
风吹过湖面和草原,湖面波光粼粼,草原也摇摇曳曳,那画面壮美极了。
“真美啊。”一直躲在船舱里的刘璃,被朱桢叫到船头,目睹了这一奇景后,不禁为之陶醉。
“是吧。这就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鄱阳湖边还有大草原呢?”老六心说,所以我不爱读书,喜欢到处跑,是对的。
“那为什么没见到有人在草原里放羊?”刘璃四下张望道。
“因为很快,春汛一到,那草原就会重新变成湖面了。”老六笑道:“到时候湖面会比现在扩大十倍,还放羊?不淹死就不错了。”
“小师叔,你这是告诉我沧海桑田尚在转眼之间,我们凡夫俗子的生死更是不可抗拒的道理吗?”刘璃若有所思道。
“呃……”老六嘴角一抽,我他么只是想显摆一下自己丰富的学识,不过刘璃能这样想,说明她在努力的走出来,他当然要配合了。便点点头,一脸深沉道:
“对儒家所谓的守孝,我是不赞同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活人何必要变着法子折腾自己呢?三年自虐的结果,除了自我感动,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搞坏了身体,给活着的亲人增添负担。”
“可是,真的很难过。”刘璃低头小声道。
“你说过师兄希望你每天都快乐,”不会安慰人的老六,已经拿出自己最高水平了。“你说他看到你每日以泪洗面,会不会也很难过呢?”
“……”刘璃闻言愣了片刻,点点头道:“谢谢小师叔,我会坚强起来的,不让我爹难过。”
“这就对了。”老六松了口气,他已经词穷了,再说下去,怕是要骂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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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鄱阳湖行了一日,进入赣江,然后沿赣江再走两天,便到了‘物宝天华,人杰地灵’的南昌城下。
朱桢站在船上,眺望着南昌城崭新的青砖城墙,听身边的大舅感慨万千道:“洪都保卫战后,整个南昌城墙十不存一,到处都是两军的腐烂的尸体,宛如人间地狱一般。这才过了十多年,就已经完全看不到一点当时的痕迹了。”
“但我堂兄和你们的伟大胜利,却已经名垂青史,千百年后也会被人称颂。”朱桢沉声道。
“多谢殿下。”胡泉胡帛轻声道,两人都是洪都保卫战中幸存的将领。但因为受到朱文正的牵连,一直郁郁不得志。
“这不是安慰,这是事实。”朱桢正色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