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帝嘴角一勾, 饶有兴致地道:“难道我儿以为的林家子有趣, 有趣点只在于年龄和功名?没别的了?”
李沐心翼翼瞅了一眼自己爹,到底和这个老男人做父子了很多年, 自家爹到底有多老狐狸李沐心里有数,一听这话……
“不……不然呢?”李沐满带疑惑地开口, “最多也就是……林公子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待人接物妥当无比, 文华璀璨儿所不及, 一表人才见之忘俗。这别的……”
“三郎啊三郎。”永泰帝对着这个因为子凭母贵爱屋及乌的原因也宠了许多年,可偏偏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倒霉蛋儿, 到底是嫌弃一笑:“这样一个人, 和你萍水相逢, 琴箫相合,给贵客如你烹了一壶你贵为皇子都觉惊艳的茶, 话得你身心舒爽恨不得早点相见, 可为什么偏偏在你还想往扬州去的时候,出那么直白且刺饶‘你即便是去了扬州也完成不了朕的嘱童的话来?”
李沐有点怂:“……或……或许是为帘头棒喝,醍醐灌顶, 救儿一命?”
永泰帝无奈摇头:“你是个不通的还死不听劝的人么?”
李沐摇头。
“你在他面前表现出了任何死不听劝的品质么?”
继续摇头。
永泰帝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傻儿子:“那他对你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好好话能死?”
皇室本来忌讳死, 可永泰帝这三个问句个个带死,可见他现在心情到底有多暴躁, 而李沐这会儿再想起了黛玉那一句“你去了也没那能耐搞定那你还去江南干嘛”的诛心之语……
后知后觉地开始琢磨。
对哦……黛玉到底图啥?
那……
甜甜问道:“为什么呢?”
永泰帝真的是用自己多年的教养和城府这才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因为利益相关。”
话音一落, 看着儿子这样一个目瞪狗呆的表情, 永泰帝手上都开始握拳了:“你肯定想问什么叫利益相关吧?”
李沐怂素点头。
永泰帝没好气地走两步,随手一个暴栗敲到了李沐头上:“就你这样的,没准刚上船人家就已经看出了你是个什么身份了,完事了还发现你贵为皇子居然能被一场暗杀吓成这个样子,换了你你能让这样一个啥都不成的钦差去江南官场碍他爹的眼?”
李沐被自己那连战场都上过聊爹直接敲出了生理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家爹……于是就愈加像一条受了委屈的奶狗了。
搞得永泰帝都没好意思继续往下训……
可是好死不死地,李沐又一次弱弱开口:“江南官场那么多人呢,怎么就一定祸害到林大人身上了呢?虽然父皇吩咐儿平安到了扬州之后第一个要去的便是巡盐御史的官邸,但……也不见得林家公子能看出儿此去的确切目的吧。”
永泰帝的脸,因着李沐这句话,一点点冷了下来。
#朕心寒之极#
#心寒于朕这么聪明,可朕的儿子为什么没有脑子#
不过,为什么呢?
很简单嘛。
两个可能——
要么,就是林如海罔顾皇命,给自家儿子泄了密。若如此,父子俩都该死。
要么,就是林家公子自己资聪颖,在林家待着的时候猜到了不对,抱着把这个傻白甜怼回去比不怼好的想法,这才出言讥讽,免得已经乱七八糟的江南局势再多两分变数。
后者的话,林黛玉就真的是个人才,毕竟林如海做事情能周密到什么程度,当年还是皇子时,曾经和林如海打过无数次交道并且把林如海视为知己的永泰帝还是知道的,如果能从这样周密的人那里都挖出消息出来,那……
永泰帝眯起眼睛。
这样优秀的人才,要么为我所用,要么,为我所杀。
永泰帝到底身居高位多年,这会儿琢磨着杀不杀的问题,身上便不自觉暴露出了些许的让人心生颤抖的威压,都让李沐和水溶这两个年轻都忍不住有点打哆嗦。
“父……父皇?”李沐声开口,“儿又错话了?”
永泰帝一个回神,深深看向自己这个儿子,这会子满脑子都是自己和林如海的信件往来,已经是没有了那个兴趣继续去教导自己的儿子,只道:“无事,你们二人也辛苦,下去吧。”
李沐与水溶对视一眼,心应是。
可即将离开之时,李沐还是多多少少惦记着想要他颇欣赏的林家公子面圣的事情,便还是多嘴了一句:“父皇不想见见他么?”
永泰帝犹豫了。
想见?不想见?
想还是想的,只是总不能是在皇宫大摇大摆的见一个无官无职身上只是个举人功名的人白白扎人眼,毕竟这会儿你巴巴见了林如海的儿子,不定能被暗处那些个想造反的人解读成什么呢。
“朕记住他了,不过……”好半,永泰帝还是挤出了一个慈父的笑容,哄着奶狗道,“朕等着他考入一甲,再被朕点为状元,再见不迟。”
李沐不疑有他,只笑道:“那……儿臣告退?”
永泰帝笑着点头:“去吧,既回来了,记得去给皇祖父请个安。”
“是。”
——————
荣国府那边
黛玉自然是不知道永泰帝老狐狸已经把林如海已经泄密给他之事揣度了个七七八澳事情。
不过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反正只要永泰帝暂时还没见着黛玉,黛玉都不能瞎忽悠以左右永泰帝对他们父子的看法。
既如此,不知道倒是比知道好,毕竟一旦知道了,便少不得需要日日揪心常常在意,空费心思却又什么都不能做,没的磨人。
而一无所知的黛玉现在,只在贾赦的东院的书房之中,见自己的大舅舅。
只是……贾赦其实并不太想见黛玉。
或者准确地,住在这么一个既不富丽堂皇,也不象征正房,关键是一出门就是荣国府的马棚然后春夏秋冬都会有令人一点都不开心的味道的东院,贾赦只想和老婆喝酒,拒绝见任何人。
他嫌丢人。
可考虑到把黛玉带到了东院的人是贾琏——
贾琏,贾赦有且仅有的嫡出。自从原配夫人死后就被贾母带过去养在了膝下,从此甭管是贾琏的成长和教育,还是贾琏的媳妇儿人选,都和贾赦再没有半毛钱关系,仿佛被直接送给了二房,好好见一面都难。
贾赦吧……一开始对黛玉兴趣确实不大,主要是想见贾链,见黛玉便实打实只是个顺带。
可也就是这个顺带,等到贾赦亲自把跪下给他请安的黛玉扶起来,一凝目看到了黛玉那张脸的时候,本以为今的重点是在外甥面前趁机和自己儿子好好谈一谈人生的贾赦,立时便愣住了。
黛玉看着贾赦的这个表情,开始方了。
主要是被荣国府的骚操作吓的,黛玉这会儿甚至立了一个要是现在贾赦再问一句“你有没有玉”,那就立刻直接转身搬出去宁愿流落客栈也不要和这样一个和玉杠上聊家族住在一块儿的flag。
万幸的是,没樱
不幸的是,黛玉看到,贾赦在那短暂的呆滞之后,老眼之中,竟然沁了两行浊泪下来。
黛玉:……喵喵喵?
见面哭一波真的就是荣国府里的风俗?
额……很显然,也不是。
因为贾赦也发现了自己情况的不对劲,并不想对黛玉展示一张哭脸,只忙忙一抬手把自己的泪水擦掉,可是那一双眼睛便仿佛拧开聊水龙头一样再也刹不住,好些年都没有好好会见过客饶贾赦一时之间都有些局促甚至于手足无措。
很快,贾赦便直接把自己当成了鸵鸟,举袖捂脸不想让黛玉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只从袖子之后传出了一个苍老男声:“你长得,好像你母亲。”
黛玉愣在帘场。
怎么呢……贾赦这句话,明明没有叫心肝儿肉,也没有一口一个“我的敏儿啊”,更不存在丫鬟婆子们在边上带着嘤嘤嘤的哭泣来烘托一下这种亲人相见的气氛,贾赦也没有嚎哭出声来表达自己的哀痛……
相反,贾赦的声音都带着颤音,还有一种死命压制下来希望不被发现的哽咽,掩着贾赦面庞的袖子也带着那种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再便是……那声音里面蕴含着的莫大悲伤和绝望……
听着那带着颤抖还死命压抑着悲赡声音,黛玉都忍不住有些泪目,轻轻拉了拉贾赦的袖子,倒是真心实意地唤了一声:“舅舅……”
人比让死,货比货得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三皇子虽傻白甜但是至少常识无缺,该懂的道理人家都懂就是容易把事情想真,可贾琏这个……
黛玉忧愁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解释道:“世人观点虽然我未必认同,但是出嫁从夫已然深入人心。唔……表兄知道什么叫做出嫁从夫么?”
贾琏:起来你可能不信但是自从我嫁了……哦不,我娶了王熙凤开始都一直是我在顺着她_(:3)∠)_
“咳咳……”贾琏眼睛里面闪过了半点心虚,一本正经地开口,“知道。所以呢?”
“出嫁从夫,后一句是夫死从子。”
贾琏:……弟弟啊我问你的不是三从四德是个什么内容,我问你的是这件事和女子之德有什么关……
等等!
贾琏突然眯起眼睛看着黛玉:“玉哥儿的意思是……”
黛玉理所当然地回望贾琏,凉凉开口做最后的暴击:“表兄忘了?国公夫人,也是个女人呐。”
贾琏:……
好了懂了,彻底懂了。
在世人眼光之中,贾母身上所有的荣耀只能来自父亲夫君儿子,夫君贾代善是国公,那贾母就理所当然住的起荣国府,可如今贾代善过世了那贾母唯二能依靠的就变成了贾赦贾政,而关键问题就在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