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阴。
林山刚走出酒店,天空就飘下来毛毛细雨。或许是心态变化的缘故,一想到明天即将回国,林山此刻也觉得越南的下雨天没有那么讨厌。人的心情影响感官,这句话此刻来看是正确的。
不一会,从酒店出来的林栋梁也和林山碰见了。两人相视一笑之际,一辆车就缓缓停在门口。冒着毛毛细雨,两人钻进车就出发了。
车子驶出酒店之后,在路口等我红绿灯前停下。前面是那栋熟悉的六层小楼。在那栋楼房的五楼阳台空空的,没有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林栋梁看着那栋小楼,回想起来刚来越南的那段时间,看见那个男人坐在阳台边,脚悬空,双手承在薄薄的边缘,陪伴着在屋内隔离的怒气。男人瘦弱的身躯,落寞无助的神情让林栋梁至今都印象深刻。
没有人知道那个男人去哪里了?也许还活着,也许被感染了送去某个地方隔离,也许他死了。正如这场疫情的凶猛和残酷,带走了太多鲜活而美好的生命。
不一会,汽车再次开动。林栋梁在后视镜了看着那栋小楼越来越远,在路过拐弯处消失了。他忽然觉得此刻的心情莫名有些沉重。林山察觉到了林栋梁平的异样,但是此刻他认为沉默才是最好的。
离开越南的前一天,众人都在对自己负责的工作进行收尾。
中越大使馆的大厅,周营重正在送侯健平和吴进离开。返程回国的班机安排和国内落地的防疫对接工作都落实到位。侯健平与周营重相互寒碜了几句就准备坐车离开。
刚走到门口,灰蒙蒙的天就来说下起了雨。侯健平看着阴沉沉的天气,刚才喜悦的心情瞬间凉了一些。风吹起细雨打在侯健平,一旁的吴进见雨水往身上吹来,他连忙拉着侯健平后退几步。
“这越南的天气真是奇怪,总是这样好端端的就会下起雨。”
吴进一边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雨水,一边抱怨。
“三天下小雨,五天下大雨。来了这么久,下雨天就占了70%的时间了。”
“难道这个地方克我们?”
“你该不会真的信吧?”
“我感觉大概率就是这个原因。”
侯健平的话让吴进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封建迷信的话会出自侯健平的嘴。
“拜托…不要封建迷信。”
两人正说着话,周营重就拿着雨伞走来。
“车一会就来,把伞拿上,别淋雨了。明天要回国了,这个时候可不能感冒了。”
吴进接过伞,打开后宽大的伞面正好可以容纳2人。
“谢谢,我们还在愁呢?这会又下雨了。”
周营重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由得感叹道。
“往年这个时候还没到雨季,不会经常下雨。最近这段时间反而总是下雨,属实有些反常了。”
“额,我刚才还说不能迷信。听了您这话,我感觉是有点邪门了。”
“哈哈,可能是今年的雨季提前了吧。”
对于周营重说的“可能”这个词,吴进就不信。
似乎这场雨的到来预示着某些东西。
侯健平隐隐有些感觉,有时候天气反常就是有事发生。这个念头突然在脑子里萌生了。
在回去酒店的路上,也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犯困了,侯健平感觉眼皮一些重,恍惚间,好多画面在他的眼前飞速闪过。
侯健平努力想要看清,一转身,他看见了一个小男生把一个小女孩推倒在地上。小女孩坐在地上无助又惊恐的哭着,小男生扑腾着想要上前去抓挠小女孩。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我没有了爸爸!都怪你!”
听着小男生凄厉的哭腔,一个白衣男人搂着他,耐心安抚。
这个场景,在过去的20年里,侯健平在梦里重现了无数次。那是他的过去,是他的梦魇。
吱吱!一直短暂而急促刹的车声忽然传来,侯健平忽然感觉身体一晃,身后传来紧束的感觉,下一秒他的眼睛就清晰了,他发现自己在车里。
车辆的一个急刹把侯健平拉回现实,他转头看向窗外,透过斑驳的雨水又看见红绿灯后面不远处那栋六层小楼。空荡荡的外墙没有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吴进顺着侯健平的视线也看到了那栋小楼,随即就聊了起来。
“听说那个男人突然间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去哪里了。”
“我听林主任说过,那个男人的母亲去世了。”
“是的呢,那个男人后来就自己坐在那个阳台上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见过好几次。”
说着,吴进有些伤感。
“听说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疫情把老人带走了,那个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
“死了”这个词,吴进没说,或许不说的话还有一线生机。
人与人的情感是相通的,那些悲伤的故事,我们总想留一个不那么悲伤的结局。即便,那只是自我安慰罢了。
疫情爆发以来,侯健平见过无数次的死亡。但是,他忽然发现今天身边发生的事情都在提“死亡”这个词。浓烈的不安随之而来。
绿灯,车辆缓缓前行。那栋六层小楼在后视镜里渐渐远去。在路口拐弯处消失了。
此刻,众人都不知道,那个去向不明的男人,将会以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形式突然间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