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栋梁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秘书刚起身想和他打招呼,却见他眉头紧皱,绷着脸离开。话到嘴边,秘书默默咽了回去,她回头默默看了一眼虚掩的门,只是上前将它关好。
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她感觉有些难受,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忙碌。也许工作的忙碌可以麻痹精神的悲伤。
林栋梁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闭眼长叹。无尽的疲惫感向他袭来,就像是隐藏的暗处的巨兽一点一点的啃食他的精力。
此时,桌上的座机电话响起。林栋梁丝毫没有想接电话的意愿,任由着吵闹的铃声在冰冷的房间里飘荡。直到对方放弃打电话,铃声才静止。
窗外的树影倒映在相框的玻璃上,树影摇曳斑驳,有些伤感油然而生。照片里,钟淮善慈祥的样子如昨日情景,历历在目。
林栋梁无力的闭上眼,黑暗仿佛要把他吞噬。他又听到了钟淮善的声音,很清晰。
“阿栋,你在害怕什么?”
耳边忽然传来钟淮善的声音,林栋梁“嚯”的一下睁开了眼睛,只见钟淮善安静的坐在他的对面。隔着桌子两人四目相对。林栋梁有些不敢自信。
“老师?”
钟淮善眉慈目善的坐在林栋梁对面,嘴角抿着淡淡的笑意,眼角弯弯的看着他。
“阿栋,你在害怕什么?”
“老师,老师,我很害怕。”
林栋梁忽然见到钟淮善,他救仿佛溺水的孩子,努力的想要抓住生命的浮球。
“害怕什么?有什么是值得现在的你去害怕的?”
“我的时间不多了,老师。我怕我救不了越南救援队的人,我怕。老师,我很怕。疫情还没有结束,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还想救很多的人。”
钟淮善笑死,拍了拍林栋梁的手,安抚他不安的情绪。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在这里自怨自艾?救人是医生的职责,生命至上,你不应该纠结。”
林栋梁愤怒的一拳砸向桌子,脸上是愤怒。
“我愤怒,我不想去救那些垃圾,那些官员。那些人,根本就不会分事情的轻重缓急。在国外嫖,这种时候干这种事情。丢人显眼之余,还连累了我们派去的救援队成员。这么荒诞的笑话,让人不齿。我不想救他们,我不想的。老师,如果是你,你会救吗?”
“救。医生不能看着病人死。”
“我…”
“是非善恶,这是人的情感。我们憎恨这样无用的官员,这是情理。但是,你不要忘了,他们不是全部。想想救援队的成员,想想他们为汉山抗疫付出的一切。你要克服内心的那点怒火。”
钟淮善的话,一字一句,针针见血。林栋梁那满墙的愤怒被浇灭了。
忽然,钟淮善起身,俯视林栋梁。那双眼充满着冷静沉着,林栋梁感觉自己在这视线下仿被看透了。他抿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渐冻症对你带来的恐惧,疫情给你带来的恐惧,你更想克服哪一个?”
钟淮善看着林栋梁,目光炯炯,平静的问道。
“疫情!”
林栋梁几乎是脱口而出,钟淮善有些满意的笑了笑。
“去越南,去把我们国家的医生带回来,去把我们的同胞平安带回来。抗疫这条路是漫长的,我们不能损失更多的队员了。阿栋,去越南。”
“老师…我…”
林栋梁的话没说完,钟淮善忽然转身离开,林栋梁连忙起身,可是双脚如同灌铅一般,重重的无力感向他袭来,他完全无法动弹。
眼看着钟淮善走到门边,他急切的呼喊道。
“老师!”
钟淮善闻声,回头,眼中淡淡的暖意。他平淡的说了一句。
“阿栋。我挺好,你不用着急着来陪我。把该做的,想做的,需要做的事情都做好。等我们再见的时候,记得好好跟我说说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发生了什么。”
话落,钟淮善拧开了门,离开。白色的衣角消失了,那熟悉的身影也消失。
“老师!!!!”
林栋梁忽然睁开眼睛,从椅子上跳起,一个箭步冲到门前,利落的打开门。
门外的走廊很明亮,空无一人。巨大的失落感扑面而来,林栋梁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办公室,空荡荡的,连空气都是安静。
林栋梁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几秒后,再睁开,可是眼前的景物依旧。他这才相信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梦而已。
林栋梁缓缓关上门,走到桌前,拿起那个相框。照片里,钟淮善的笑容依旧。
林栋梁看着照片里的人,脑海里再一次浮现了钟淮善躺在病床上苍白无力的样子。那个场景是他一直害怕去回忆,去想起的。可惜,此刻,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就是钟淮善最后的遗言。
“阿栋,这次的病毒来势汹汹,扩散到速度远远超越我们的想象。你们…要坚持住,一定不能输。”
“生老病死,再平常不过了。我只是不放心,这次的疫情不知道还会演变成什么样?我不放心,不放心。”
……
临别时,钟淮善的话都是关于抗击疫情的嘱咐。没有半句个人情感。
林栋梁忽然觉得自己是狭隘的,他忘记了自己身为医生的初心。
此时,电话声又响起。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忽视,而是拿起听筒,接听了电话。
“院长,我愿意去越南,请让我的2名学生跟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