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看着外面的喧嚣浮华,冬暝沉默不语,只是默默看着。
坐在对面的镇魂司主,忽然说道:
“你在想,这样繁华的长安城里,却因妖孽横行,而走向未知的结局,是吗?”
冬暝转过头,看着镇魂司主,只是沉默的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
镇魂司主似乎也不意外,继续说道:
“我倒是很奇怪,你竟然……对于面见陛下,并不排斥?”
“明明前面几次面圣,你还非常紧张。”
“看来,长安城外的游历,让你有了成长。”
“也有了底气。”
“我说的对吧,长生宫七师者。”
冬暝眉心一动,看向镇魂司主。
狭小的马车内,一时间寂静的有些可怕。
忽然,冬暝笑了笑。
“司主大人会知道我的这重身份,我并不意外。”
黑纱之下,镇魂司主眉心微微一皱。
冬暝的神态……似乎有些过于的平静了。
却见冬暝继续说道:
“司主大人之所以会觉得,有一种什么事情都在掌握之中的想法,是因为你得到的情报吧。”
“而且……是从镇魂司内部核心得到的情报。”
“你了解到了常山县内的真相,是吗?”
镇魂司主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
数日之前,常山县内。
“好了,此间事了,等到我们在长安城的时候,再碰头吧。”
冬暝却道:
“横竖我们现在所在的常山县,是正常的现成。”
“阁主,不如今日休息一晚再说,也累了这么长时间了。”
陈篁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
三人没有再去理会花神庙、月老庙当中休息的两个女子,来到了中心地带的客栈。
在收拾好之后,冬暝便声称要独自一人前往冬家看看。
陈篁无奈一笑,却也没有拒绝。
于是,在客栈收拾妥当之后,冬暝便一个人来到了冬家,站在那已经破败不堪的大宅之内。
四周,蛛网无数,蛇虫鼠蚁的存在,昭示着这冬家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前来。
然而,在冬暝路过后宅那原本祖宗祠堂所在的位置时,却不由眉心一皱。
因为这个位置的屋子,对比其余地方,似乎……有人清理过。
且不说门口没什么灰尘,甚至连蛛网鼠虫都没有见到。
难道……冬家还有什么没有调查清楚的事情?
冬暝心中疑惑,便走了进去。
却见这祖宗祠堂之内,一个个牌位林林总总,甚至还有上香过的痕迹。
“这里有人来过?”
冬暝眉心一动:
“白儒丑。”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一阵笑声。
“七师者。”
“没想到,你还是找到了这里。”
冬暝反问道:
“听你的说辞……经常出入这里的人,应该不是你。”
“是谁?”
白儒丑笑而不语,眼神却是看着那一个个灵位。
冬暝转而看向祭祀的高台。
没错,灵位数量一个不少。
“嗯?”
“一个不少?”
冬暝眉心一皱。
不对!
他快步走到那层层神龛前。
从自己的祖父冬德休开始,还有本尊的父亲冬水青,母亲杨玥,这一个个灵位摆放的整整齐齐。
白儒丑咧嘴一笑:
“看来,七师者已经看出问题了。”
“没错。”
“一个为了长生,蒙骗了整个常山县,甚至杀父弑母,害死心爱自己的女人的人,会在杀人之后,给他们设置灵牌香火吗?”
冬暝心中一沉。
“而且……从冬家少爷复活之后,也并没有来到冬家大宅的打算。”
“所以……祠堂的情况,冬家少爷应该不知情。”
“反过来说,应该还有一个和冬家有关的人,供奉了这些牌位?”
一瞬间,冬暝想到了红大娘。
但转念一想,又不对。
且不说,红大娘为了顺利的凝聚女魃香,并且将尸生花的味道放出去,这些年必然是谨小慎微的待在这扎彩幻术世界当中。
她应该没有胆量,会冒着风险,来到冬家少爷的大本营,为的就是放上两个灵位。
而且她也需要考虑,如果自己放了灵位,恰好被冬家少爷察觉,那就再也没办法复仇。
所以,是另外一个修为要远远超出红大娘,甚至要超出杨青然、王曦柔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了这件事情。
白儒丑笑道:
“看来,七师者已经看出了一点门道。”
“我也不妨做个顺水人情了。”
“七师者想一想,冬家少爷一开始布置三重扎彩幻术,为的不过是消耗七师者的魂魄。”
“如此一来,他在吞噬你的时候,成功的概率就更大。”
“而骗子都知道,想要成功骗过一个人,在有限的经历和条件之下,四周的环境和布局,越真实越好。”
“如果自己盲目的添加了一些完全虚构的角色,又不能很好的掩盖其中的破绽,那只会让别人发现问题。”
冬暝一愣,旋即猛地转身看向白儒丑。
白儒丑的提示已经不言而喻了!
正是自己经历的第二重幻术时,所谓的冬家长房!
是了!
站在冬家少爷本尊的角度上来说,冬家从来没有所谓的长房、二房。
既然没有,就更没有必要画蛇添足,弄出一个所谓的伯伯和婶婶。
也更没必要弄出两个表哥!
甚至于……在自己和青然讨论问题的时候,二哥冬君柏来偷听这件事情,本质上就是一个非常违背逻辑的行为。
为何要让敌人知道,自己置身的环境是有破绽的?
这的确不符合冬家少爷的做法。
“大伯冬水京,婶婶杨莲,大哥冬君莫,二哥冬君柏……”
冬暝眉心紧锁。
忽然,冬暝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快步来到神龛旁边,翻找着什么。
白儒丑见状,阴阳芭蕉扇下,笑容更加灿烂了。
“七师者是在找……冬家记录在案的族谱吧。”
说着,白儒丑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盒子。
冬暝凝声道:
“你果然都知道。”
白儒丑微微一笑:
“要成为宫主的嫡系,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随着冬暝将族谱打开之后,一一比照之后,冬暝发现了问题。
没错,常山县的冬家,的确是属于祖父冬德休这一脉。
冬德休之后,也只有一个儿子,冬水青。
换句话说,对标冬家少爷的第三重精神世界来说,族谱是正确的。
但是……在祖父冬德休这一脉的时候,却还有一个长房!
换句话说,冬德休是有亲生哥哥的!
“冬德云!”
“潞州人!”
潞州,这对冬暝来说可不陌生。
因为……当即陛下李隆基,在早年的时候,官位便是潞州别驾。
直到景龙四年,李隆基才从潞州离开。
“冬德云……”
“一子,冬水京!”
“冬水京膝下两子,冬君莫、冬君柏。”
然而,这其中还有一个特殊之处。
那就是冬德云、冬水京、冬君莫、冬君柏四人当中,除了冬君莫,其他三人的名字已经全部画成了红色。
这就说明,这三人都死了。
按照年龄推算,冬君柏应该也年长不了自己击碎。
至于冬君莫这个老大……
“所以……”
“神不知鬼不觉,篡改了第二重幻术,还在祠堂供奉了灵位,并经常过来清扫的……就是冬君莫?”
“是了!”
“祠堂只有一个!”
“纵然因为特殊情况,家族之人的灵位不能放在此处,但是……对大家族来说,落叶归根,总归是寄托。”
白儒丑笑道:“七师者说的没错。”
“这冬家本有两脉。”
“最初都是常山县人。”
“只是……似乎因为出现了什么问题,以至于到了冬德云、冬德休这一代的时候,长房出走。”
“所以,祠堂当中没有看到破绽。”
“可是……”
冬暝点点头:“可是……在幻术世界当中,冬君莫是希望自己的爹娘,自己的兄弟进入到祠堂之中的,这就有了破绽!”
说着,冬暝看向白儒丑:
“你会在这里等我,看来……是知道冬君莫如今的身份!”
“而且这个身份,对我来说应该十分重要!”
“所以,你才会等在这里!”
白儒丑哈哈一笑:
“倒不是我故意等在这里。”
“如果七师者真的没有察觉,那么这件事情,自然也就轮不到我来操心。”
“不过……七师者的心思显然比从前细腻了不少。”
“如今……只差一步了。”
冬暝双眼微阖,仔细思考。
这个冬君莫,必然是出现在过自己身边,所以才能将时机卡的如此微妙。
而这样的人,自己认识的并不多。
终于……
“原来如此……”
冬暝微眯着双眼:
“白儒丑,请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修书三封。”
“分别给到我二哥朱云,中郎将裴亮,以及……镇魂司主!”
……
马车里,冬暝微微一笑:
“我倒是没有想过,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坦诚相见,竟然会是这样的局面。”
“司主大人。”
“或者说……君莫表哥!”
“当然,你真正的表弟不是我,是已经死去的冬家少爷。”
“仔细想来,也是在我拿到了《奇谭妖异志》,活死人的身份开始被镇魂司内所知道的时候,你才出面的。”
“那个时候,你就是在观察,我到底是冬家少爷,还是他的分魂,对吧?”
镇魂司主沉默良久。
终于,他缓缓摘下了自己那如同无常鬼一样的黑纱高帽。
青色的面孔之下,隐约可见,那张在幻术世界当中所见到的……冬君莫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