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春暖阁。
灵华与恒古呆呆地看着眼前飘落的枯黄树叶。
出去时还未到盛夏,回来居然已快到深秋。气温下降,整个云城萧瑟起来,二人在屋子里生起了暖炉。
「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灵华坐在木凳上,双手放在炉子边上翻来覆去的烤,温和的暖意让她倍感放松。
恒古把她的手向后拿,又向炉中输送了些灵力,屋子里暖意更甚。
「你一项怕冷,还是把房里烧热点好。」恒古将灵华的手夹在他的双手之间轻轻揉搓,「这样会不会好些?」
灵华无声地叹了口气:「自从「鉴心」被打碎,我的身体便有了这种畏寒的症状,也不知几时可以好。」
恒古将她的手握紧:「集齐镜子就一定会好的!你可是千年的镜灵,没什么克服不了的。」
灵华看着半跪在地上给她暖手的、已经长大的少年郎,抽出手来摸上他的额头。手心触摸到一层薄薄的水汽,灵华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柔和地拭去他额上的汗。
她低头看向手帕:「我亦相信没什么是我们应对不了的,但就是让你与我一起受苦了。」
恒古将她的手重新拢起来,嘟起嘴不乐意道:「你怎么又说这种话,我知道你心疼我,但这些事对我甘之若饴,你不必再自责。」
灵华脸上带了笑意,她眼里不自觉带了喜爱与依赖:「我知道了,你说的我都了解。」
恒古看着灵华的眼神,又回想起在沙漠里自己一番表白却换来灵华的逃避,他凑近她的脸,上前仔细去端详她的眼眸,好似要将自己印在她的瞳孔里。
灵华吓了一跳,向后倚了倚,茫然道:「这般是要如何?」
恒古认真而正经地看着灵华,他定住少倾,忽而用嘴去找灵华的耳朵。
少年的脸近在咫尺,呼吸间的热气吹在灵华耳朵上,一阵***。
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充满幽怨、伤心,又含着满满的情意:「你真的了解吗?」
灵华一时愣了。对待感情,她向来不懂如何回应。
恒古长大了,不再是青涩的孩子了,她知道,也明白这种改变是她所催生的。
可是,她又该如何去回应呢?
她该回答什么?
如果回答「了解」,那么恒古不一定会相信。这样的回答太过干脆,连她自己都会觉得这就是句敷衍,更何况是恒古呢?本来他语气中带了怨,自己再去敷衍他,也许真的会伤了他的心。
那便回答「不了解」吗?这似乎更不可行,这句话应当比敷衍还要可怕吧……
该怎么办啊……
灵华微蹙起眉头,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手中的帕子,支支吾吾地开口:「我……」
恒古依旧半跪着,凑她更近了,鼻尖几乎要顶到灵华的侧脸:「你?」
「我……」灵华瞥到散发着温暖的灵炉,「我烤火有些热了,嗓子干痒,去喝口水。」
她说罢便要起身,恒古心知灵华又在躲避,眼眸一沉,稍用了力气拉住灵华的胳膊,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你还没有回答我。」
灵华的大脑从未这么空过,她在脑海中拼命搜索着话本子中主人公的词儿,却一句也想不起来。
心脏「咚咚」地跳,呼吸也急促了许多。她轻轻挣开恒古的手:「我喝完水回答你。」
「那好。」恒古站起身,双手托在灵华腋下将她一下抱起来,「我们去你房里,想喝多少水,我都给你倒。」
灵华再次愣住,自从恒古在豢者镇喝下妖血之后,性子忽而变得有些霸道强横起来,是妖血影响了他的性格吗?
还是……之前他一直在控制自己忍住这种天然的野性?
「不必了,我自己倒就可以……」灵华走到桌前,拿出两盏茶杯倒满了水,递了一盏给恒古,「你也饮些吧。」
恒古拿过茶杯一饮而尽,他看着灵华娴雅地慢慢饮水,想了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趁着灵华吞咽的空隙,举着茶杯将胳膊绕过灵华的小臂。
灵华刚要抽出手,恒古却将茶盏向她的唇边推去,灵华慌忙用嘴去接,而恒古也在此刻饮下自己手中茶杯中的水。
「你们这是干嘛?喝水也要交杯?」
一个女子声音忽然传来,二人皆是一惊,恒古快速放下手里的茶杯将灵华护在身后:「谁?」
倒是灵华眼睛一亮反应了过来,拍拍恒古的后背:「不必紧张,是陈宛。」
「是她啊……」恒古挠挠脑袋,有些尴尬,「她不是在玉里吗?怎么对外面的事感知得这么清楚。」
灵华走到柜子前,将玉坠从里面取出,在玉面上一抹,便将陈宛从玉坠中放了出来。
陈宛人还未出,抱怨的话已经传来:「你们去哪里了?居然毫无音信了四个月,说好带我去看看世间繁华,结果自己先不见了。」
长舌鬼从暖玉中如一缕青烟般飘出,此时正值傍晚,昏黄的光透过窗户弱弱地照射进来,星星点点的金黄撒在陈宛惨白的脸上。
许久未见,她在玉中似乎温养得不错,比四月前精神好了不少。
灵华心知未对陈宛交代什么自己便匆匆离开了,春暖阁里一个人也没有,陈宛的境况与十年前被困并无二致。
她充满了对陈宛的愧疚:「抱歉,我们出去处理了一些事情,本以为可以速去速回,未曾想遇到一些意外,耽误了时日。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孤独地等待我们,是我的疏忽。」
陈宛盘腿坐在地上,见灵华一脸歉疚,她摆摆手站起来走过去:「没关系,我这几月已恢复了不少灵力,看似被困在这春暖阁,其实早已来去自由,趁着夜色逛了不少地方呢。」
她突出的眼珠放出好奇的光,眼神在恒古与灵华身上来回游荡:「你们什么情况啊?喝水也要交杯,真是羞死人。」
灵华的脸颊浮现出异样的桃红,恒古也尴尬地直搓腿:「我们,我们就是练习一下。」
陈宛瞪大了眼,眼珠子又快要掉下来,她急忙用手扶住:「练习!你们快要成亲了?」
恒古闻言一脸满足,煞有介事地点头承认了:「是,我们是有这个打算。」
陈宛捂住嘴喜滋滋地笑起来:「进展这么快,恭喜恭喜。」
灵华惊地暗吸一口冷气,皱眉对着恒古一指,一注灵力封住了他的嘴巴。两个唇瓣如上了锁,怎么扯都扯不开。
「唔唔唔!」恒古不甘心地嘟起嘴指着自己的嘴唇,用灵识给灵华传音道,「我不敢乱说了,快给我解开吧。」
灵华权当没有听到,对陈宛解释:「适才只是玩笑罢了,我与恒古还未到那一步。」
「唔?」恒古顿住片刻,拉住灵华的衣袖,灵识传道,「你不否认跟我在一起吗?」
灵华依旧当做没有听到,继续与陈宛说道:「说起来,有件重要的事要做。其实……」
灵华想要将殷天无挖出陈宛尸骨的事情告诉她,但看着面前这张含着笑意的脸,她突然又停住了口。
「其实,我们该说再见了,明日我会联系杨道长,让他来为你超度。」灵华的双手扭绞在一起,低下头不敢去看陈宛的神色,「也许人间美好,但你不应以这样的身份去度过漫漫岁月。」
「超度,我是不是就会魂飞魄散了?」陈宛看向窗外的景色,「为什么要让我
对世间再次产生了留恋之后才来超度我呢?」
「你逃过阴兵抓魂也是被封印的缘故,想必阴司会网开一面的。」灵华看了看桌上安静放置的鉴心镜,思忖半晌道,「若你的确不想投胎,我有一办法。」
陈宛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眼里多了些希望:「什么办法?」
灵华去桌上取来鉴心镜,倒扣在地面上:「这是千年的神器,亦是一面镜子。即是镜子,则有镜外世界,亦有镜内世界。」
陈宛并不傻,她理解了灵华的意思:「镜内的世界,有镜外的世界好吗?」
「镜子,只会映照现实,镜外是何样子,镜内亦是。只不过……」灵华停顿了一下,「只有你,是现实里没有的。所以因你带来的改变,只在你的世界里有,镜外的世界,始终不会有你的存在。」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陈宛垂头苦笑,「看似我是活了下去,实则我还是一个死人,只在虚假之中存在的死人。」
「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存在。」陈宛似乎认清了现实,也了断了尘念,「让道长来为我超度吧。」
灵华欣慰而赞赏地对着陈宛点头应道:「我会的,我也会想办法让你去转生,你不必害怕。」
陈宛欣然一笑:「我信你。」
说罢便飞到了窗边,在将暗未暗的夜色下看着染起千家灯火的云城。她侧过脸来:「就让我再看一次这人世间,好吗?」
灵华上前把玉坠交到她手里:「看够了便回来,我一直在这等你。」
陈宛握紧了玉坠:「灵华,你是个好人,希望来生还能再遇到你。」
「一定会的,如果能寻到你,我一定会去找你。」
「好,你可不要忘了,一定要来看我。」
话音未落,陈宛便飞身到了远处的屋顶,随后不见了踪影。
她再次现身是在五日后。
灵华在陈宛出去游玩的空隙中已与杨锡迟恢复了联系,如今只等他前来云城,为陈宛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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