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诚惶诚恐讨好的样子,取悦了心情大好的蒋淮。
收起让人紧张的,细白手指,眼睛微眯,和煦的说道。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府尹大人可以尽快审理了。事关两国邦交,府尹大人可要速战速决啊。”
府尹连连点头应是,他没有拖延的理由和借口。
被左相大人盯上,还想保持中立,那是不可能的。
战战兢兢的出了云良阁,才发觉身上的官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冷风一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他并非没听说过左相大人的恐怖之处,只是长久以来头回亲眼见到左相大人,处理政敌的手段。
回头望了一眼,白日略显颓靡的云良阁,门前还排着等待蒋淮接见的各路人马。
他不希望自己某天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握紧手上的名单,开始了新一轮的抓捕行动。
府尹有了蒋淮撑腰,真是好好的出了一回风头。
抄家,拿人,下狱,一系列的动作,有狠又快。
一时间京都城里的官员,人人自危,整日战战兢兢。
都是在这名利的泥潭里混过来的,谁还能没点黑料呢。
想法子,托关系,最终全都要走到左相蒋淮的面前。
蒋淮本就有意借这次的事来排除异己,打击报复如今在朝堂上压了他一头的尚书大人。
好处,银子,照单全收,至于他会不会高抬贵手放人一马,那就要看心情了。
都城里的贵人们出了事,郊外马场的热闹也渐渐平息下来。
自从三天前,瑞雪这边作为苦主,被传去京都过了一次堂。
这案子仿佛就再也不关瑞雪和十八里铺的事了。
原因即荒唐,又让人迷惑。
因为对十八里铺下手的幕后之人太多了,相互纠缠牵连,关系复杂到让人咂舌。
瑞雪看着厉羽拿回来的卷宗,感叹蒋淮的大手笔。
就是不知道,他这番操作,引起朝堂上震动,准备如何收场。
十八里铺被烧的案件,在瑞雪这里应该算是告一段落了。
晚饭后,瑞雪捧着吓死人的卷宗,敲响了赵丰年的房门。
随便念了两段,赵丰年就听不下去了。
“事实究竟如何,绾绾心知肚明,你只说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便好。这些被无端牵扯的人,着实有些无辜。”
瑞雪将卷宗扔在一旁,冷笑一声。
“无辜,我看未必。”扭头朝卷宗上看了一眼:“你瞧瞧这个,不过一个从七品的布政司主簿,上任至今八年,贪污受贿上万两。”
翻过一页,接着说道:“这个更离谱了,正八品的小小协律郎,庇护地痞恶霸欺压百姓,从中牟利,房产铺子,都买到其他州县去了。”
话落看向有些尴尬的赵丰年。
“还有更多,你要听吗?你不觉得这些贪污腐败的官员,今日才被揪出来法办有些晚了吗?你竟觉得他们无辜。”
赵丰年皱了皱眉:“这难道不是正常的事?放眼整个大岚,走上仕途不就是为了权和利。”
瑞雪听着赵丰年不以为意的叙述,心凉了半截。
怎么连他都觉得贪污腐败,以权谋私是一件正常的事。
她无法认同这样的观点,可又不得不承认,这就是现实。
这里是个等级分明,极度自闭的封建君主制国家。
官员的选拔全靠举荐和继承,如何能要求做官的会为治下的百姓着想。
在这里,欺压盘剥比自己更弱势的群体,才是生存之道。
瑞雪一直希望自己能融入,能适应,别人的死活,与自己能有什么关系。
只要她不做欺凌弱小,伤天害理的事就好了。
可知道看到的越多,她心里就越觉得憋闷。
稍有些权力在手,就可以行欺男霸女,欺行霸市的行径,再被更有权力的人打压盘剥,一层层的向上递进。
这是不正常也不健康的社会状况。
瑞雪只觉得恶心,却无能为力去改变什么。
连赵丰年都觉得那些被蒋淮推出去当了炮灰的拥趸无辜,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觉得自己被抽干了力气,一股浓浓的失望,从心里蹿了出来。
说不上是对这个世界失望,还是对眼前的人感到失望。
“王爷去北境做大将军,也是为了名利吗?”
瑞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赵丰年这样的蠢问题。
赵丰年的眉头皱的更深,回答的话,却十分坦荡。
“这并不是我能选的,但在其位,就要谋其政。名与利并非什么龌龊可怕的东西,全看拥有它的人,如何使用了。”
瑞雪并没有因为赵丰年的回答,心里就好受一些。
她当然知道这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可每当遇到与自己三观不一致的事情,就觉得格外难受与气闷。
又望了一眼坦荡的赵丰年,这男人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气愤什么。
他并非不懂得世俗的贪婪与欲望,只是不想沾惹,与那些寻常人同流合污罢了。
赵丰年是股清流吗,瑞雪也不知道。
起身收起卷宗,十分疲惫的对赵丰年说道。
“明日陪我入宫吧,十八里铺的损失,我总要找人给我补上才行。”
赵丰年点头答应,起身去送,搭在门栓上的手迟迟不肯拉动。
他很想瑞雪能多留一会,即便什么都不说,只是在他对面坐着,也是好的。
可经过方才的对话,赵丰年能明显感觉到瑞雪心情不好。
他若强留,只怕瑞雪会更加暴躁。
这几天两人很少交流,赵丰年知道瑞雪事忙,但免不了还是觉得有些失落。
庄上的这些日子,瑞雪不再亲自下厨,也不再亲自给赵丰年换药。
连他最爱的饭后甜点也不是日日都有了。
瑞雪将更多与他相处的时间,分给了别人。
怀玉,骨玉,马场,十八里铺,甚至是那些刚搬来庄上的老幼。
赵丰年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可每当听到瑞雪的声音,却不是在叫自己时,就控制不住的觉得失落。
开门的手变得越发沉重,瑞雪抱着一堆卷宗,从赵丰年的身后探出头来。
“怎么,舍不得我走吗。”
“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