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被赵邕收为门生,李尚便在宰相府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住了下来。
那日赵邕走后,连带秦夫人也破天荒的来看了看他,妇人的眼底情绪涌动,他不明所以,心中猜想是自己与赵锦锦关系甚好,也许秦夫人觉得自己是登徒子,才会情绪那样外漏。
如今他每日被人接送去书院念书,回府还能见到赵锦锦,李尚觉得这是他从未敢想的事。
一切来的又快又措不及防,有些东西仿佛突然改变了,可是又好像没有改变,他说不清是什么,但却能感受到那种抓不住的变化。
令他的心,漂浮,不稳,提在空中。
觉得早晚一切会变为幻影离他而去。
李尚的心事重重,沈惊缘早早便感受到,可是如今她身上的任务越发的重,除开教养嬷嬷教学礼仪规制,家里又请了老先生教她念书识字,她几乎没有别的时间去想其他事。
想着过段时间应该会好,没想到竟是一日复一日,转眼便到了冬月的小雪日。
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强学博览,足以通古今、沈惊缘每天被老先生念这些枯燥的之乎者也围绕,只感觉自己的脑子要变成两个大了。
今日,她决定罢工!
看着院外的满天小雪,沈惊缘带着红叶绿萝跑在后厨捣鼓了许久,最后让人将铁锅子放在院中小亭内,又在桌上摆放了许多菜品。
沈惊缘拿起肉丸和菌子倒入热腾腾的红锅里扭头问红叶:“李尚呢?多久来?”
红叶帮忙边摆放碗筷边说:“六子去请了,应该快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小厮便带着一人走来。
银装素裹的冰雪下,少年一身墨色长袍格外显眼,他修长的指尖握着一柄竹节伞,自雪中缓缓走来。
人到面前,沈惊缘抬起红扑扑的小脸:“在宰相府养了这么久身子,你如今总算不再瘦弱如风倒了。”
李尚合伞一笑坐下:“这还得多谢了你每日都送来的糕点。”
调好味儿的玉碗推到少年面前,沈惊缘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羊肉放了进去:“快吃!这种吃法在冬日最为舒服!”
少年听话的吃了一口问道:“听说书先生为难你了?”
听到这话,沈惊缘脸色一垮,气鼓鼓的说道:“简直不通人性,我爹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人,这老头每日想方设法的让我写一千个大字,还要背会三首小调五首诗,不仅如此,日日都要考教四书!”
“四书你知道吧?就是你们科举要考的那个四书五经,我真是奇了怪了,我一个女子念这些作甚?我又不要科考又不当官,看点女子该看的便行了,非得逮着我将天下书籍都读通彻干什么?”
她气狠的咬着嘴里的肉丸子,她等死容易吗她,她就想摆烂当个死鱼到时候嗝屁就行,怎么这么难啊?
李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宰相用心良苦,京都贵女们个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怕你以后吃亏罢了。”
说起琴棋书画沈惊缘更来气,想到教养嬷嬷的嘴脸,她就一脸痛苦:“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啦!你看看!你看看!我这手上的茧子和伤口!都是学这些东西弄伤的。”
她像个小孩子告状一般,抬起手凑到他面前给他看,李尚低头看着白嫩的指尖上果然都是红红的伤口与薄薄的茧子。
一旁布菜的绿萝此时出声:“小姐呀,您再忍忍吧,这些东西您是不得不学的,夫人近日已经开始给您挑选夫婿了,您今日的苦,都是为了来日的甜呀。”
一旁夹菜的少年听到这顿了顿,垂眸将碗里的菜吃了进去。
沈惊缘听到绿萝的话更气了:“甜什么甜!非得我什么都会才娶我是吧?那到底是娶我还是娶才华呢?我就是这般模样,不喜欢便别娶。”
她抬头看到对面吃菜的少年,接着问道:“李尚,你以后想娶什么样的女子?”
少年衣袍下的身子一僵,抬头看了看对面在冬日里越发娇俏动人的少女,许久后方才开口:“我喜欢…我喜欢的。”
“对呀,就是问你喜欢的什么样的呀。”
“说不出来。”他停了一下又道:“只要我喜欢,什么样都好。”
沈惊缘笑:“你比其他男人好多了。”她开玩笑的说道,“我娘给我挑这挑那的,还不如让我嫁给你呢。”
李尚仿佛被铁锅里溅出的热汤给烫到,他手指一松,玉色的筷子摔在了雪地上。
沈惊缘连忙拿起一旁的丝帕递给他:“快擦擦。”
红叶捡起地上的筷子,吩咐人拿了一双新的递给李尚,少年看着铁锅里沸腾出的热气出声:“秦夫人在为你选夫婿?”
“嗯,下月我便十三了。”
沈惊缘此时觉得开心极了,她熬啊熬,终于将今年要熬完了,快了快了,只剩一年,她就能嗝屁了。
“可有人选了?”
沈惊缘夹起块香软的豆腐吃了一口:“好像有,听说我娘在靖远公和威海侯的两个儿子中间为难。”
皆是王公侯爵之后。
李尚低眸,下意识蜷了蜷手指,有名为自卑的情绪再次笼罩着他。
绿萝在一旁回想:“小姐,听闻靖远公嫡子出类拔萃,准备明年下场夺状元郎的名号呢,还有威海侯嫡次子,听说有其父的影子,威风八面武艺高强,现今大云朝出海的士兵们都很佩服他嘞。”
沈惊缘咬着嘴里的水晶丸笑了一声,白费功夫罢了,秦淮蓉就算挑的再好有什么用,赵灵未来还不是嫁给云岷的。
靖远公威海侯?能有当今天子厉害吗?
桌上有青梅酒,沈惊缘抬头看着漫天飞雪来了兴致,她拿起酒壶喝了起来,此时暖酒下肚,浑身都暖和了起来。
“这酒竟是这么醉人?”仅喝了半壶便脸红晕东倒西歪的沈惊缘站了起来,她指着天空刻意凶道:“今日我要赏雪,谁也不能打扰我!”
“红叶!吩...吩咐下去!看好锦绣院的门,今天谁也不准进来!”
沈惊缘打了个饱嗝,转身拉住少年的手:“李尚,走,跟我堆雪人去。”
她穿着精绣芙蓉祥云的月白褶裙,披着雪白柔软的狐貂,拉着他的手走出小亭奔向外面的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