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衡万的基础外貌条件确实不错。
长着些许胡茬的下巴棱角分明,眉毛浓密,五官如刀刻般立体。硬要说的话,应该属于元彬、玄彬那类眉宇不失英武之气的帅哥。
问题就是,他本人实在有些不修边幅,形象也和花美男沾不上边。
林允儿刚才入座的时候,特别留意到了秋衡万的额面部似乎有着不少细小的疤痕。
这使得对方的不苟言笑与深沉直接降格成了“凶恶”和“吓人”。
好在经由任宋演的说明,她现在也多少领会前面车里那番话的意思了。
少女时期的理想型是作家加上花美男的组合,最后却二者皆不是。虽说十几年过去,曾经的想法会改变也很正常,林允儿更不想去胡乱质疑人家夫妻的感情,但心头难免会犯嘀咕。
金孝渊的这段婚姻,最初究竟是不是忠于内心才契定的事实?
“所以……”她也向男人凑近,好奇地小声询问,“孝渊姐她以前真的想找个作家或者类似职业的人结婚吗?”
任宋演感受到耳边那股轻轻扑打的热气,先伸出手指把她的额头推远了一些才回答:“非要这么说的话,也没错。她确实,挺‘青睐’作家。”
“可是现在却从拿着钢笔变成了戴上拳套?”林允儿遭到嫌弃也不在意,“我要是回去跟孝渊姐这么说的话,也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有一点倒是没变。”
“嗯?”
“她还是有点看脸对吧?”
林允儿哑然,她挺想反驳任宋演这话,又欠缺底气。
另外,其实她也认为,秋衡万的长相在职业拳击手的群体当中,多半属于排得上号的级别。
因为长得好看才在一起,这样的交往理由俗气归俗气,但也具备了相当高的说服力。
“那照这么讲,”她谈兴渐起,“上次俞利姐说,该把西卡姐也请来,理由就是因为这个吗?”
郑秀妍的父亲曾在美国以拳击选手的身份活动,导致两个女儿成年后的兴趣都和同龄人略有不同,这件事在少女时代内部并不算什么秘密。
“算是有一半是因为这个吧。”任宋演对她有所限度地吐露,“孝渊当初会和她丈夫认识就是因为秀妍带她去看了一场拳击比赛,那正好是衡万的出道战。”
“我还以为是在学校里认识……既然大学期间都没见过面,因为西卡姐才结缘,她确实能算是介绍人了。不过,为什么只是一半?那另一半是因为什么?”林允儿被激起了兴趣。
任宋演刚要答话,他和林允儿就听见边上传来一声忍耐不住般的咳嗽。
二人转头看去,只见在座的几位姐姐辈的女士都在似笑非笑或者古怪地瞅着他们俩。要知道,
就连先前对于林允儿不怎么关注的郑秀妍都异样地看了过来。
她手里捏着酒杯,想了想就对任宋演说:“你坐下这么久了,可是一句话都还没跟我说。之前跟你约了酒,结果你就是打算这么履行约定?”
郑秀妍的口吻听着像在责备,但那散漫的语调,俨然对待任宋演有一份不同于旁人的亲切。
“今晚我可不会陪你喝酒,这话我也早就在电话里说了。”任宋演对郑秀妍显出没好气的微笑,“‘协议’已经起效,你再来找茬可没用。”
“我和你那连口头形式都不算,我就算想找茬,你又能怎么样?”
话虽如此,郑秀妍那张本来没有太多情绪波动的脸上还是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再说了,你这个外行居然在我面前提什么‘协议’?”
老实收声待在旁边的林允儿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而长桌边上,李纯揆突然插嘴把话给接了过去,好像是总算找到机会作个引见。
“那个,认识一下吧?”她左右转着头,对林允儿和郑秀妍分别伸出手示意,“你们两位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事’了。”
“这位就是允儿。关于允儿的事情,我们前面已经说得够多了,我就不再重复了。”
“允儿,这位是郑秀妍,郑代表。你看过《starworld》的话,应该也对这个名字很熟悉。郑代表呢,不对,我应该称呼‘郑辩’吗?”
李社长咂了下嘴,又摇摇头。
“总之,郑律师呢,她的事务所现在负责我们s.w.娱乐的一应法律事务。同时,她和你们出版社社长也是合伙人,所以……你们俩,互相问候一下吧。”
李纯揆把话说完,郑秀妍那边还没作出反应,林允儿先是一脸茫然地注视着她。
过了片刻,女孩才欲言又止地问:“您,刚刚说什么?郑……郑律师吗?”
“秀妍她是正常通过司法考试,然后进入研修院培训后取得的律师资格。”没等李纯揆说话,任宋演就加入进来。
他大概猜到了林允儿的所思所想,索性向郑秀妍抛出话头说:“你当律师多久了来着?”
“我是14年通过的司考,16年取得的执业资格。”
郑秀妍像是听出林允儿方才话里的震惊意味,倒也配合地说:“还是算成七年吧。毕竟进入研修院就等于半个法律人了,你也不是不知道。”
“什么啊,炫耀吗?”李纯揆笑着说。
郑秀妍轻飘飘地看了看她,尽管没作声,但那副暗藏骄矜的神态,今晚在场的人基本都能看得明白。
崔秀珍等人各自失笑,坐在任宋演身边的林允儿却还沉浸在那满心满脑的惊讶之中。
韩国的法曹培养途径并不单一,经过专门法学教育后通过资格考试的人也能取得律师执照,不过相对来讲,长久以来凭借极高淘汰率而闻名的司法考试在大众心中的难度终究要远高于前者。
而且韩国的司法考试共分三次,两次笔试加一次面试,通常都要历时两到三年才能考完,也就是说,郑秀妍在大学毕业后便立即参加了司法考试,并且十有八九未曾经历落榜就进了司法研修院。
这可不仅仅是颠覆林允儿以往的认知那么简单了。
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比起学习能力,组合里面像她和秀英、徐贤这几个真正上了大学的成员才该是“佼佼者”。
而就算是她们,林允儿也能明确地说,谁都不敢夸口要去参加司法考试。
自身连尝试都不会去尝试的事情,这个世界的郑秀妍不但做了,她还成功了。
在失神的期间,林允儿甚至禁不住地想,假如西卡姐自己听说了这消息,也会被惊得目瞪口呆吧?
“又是七年啊……”
听到郑秀妍的话后,金孝渊忽然感慨出声。
她的这句低语如同混在众人笑声里的一丝杂音,不算突兀,但能让人听得出来她的格格不入。
大家开始面面相觑,桌上的气氛几乎肉眼可见地冷却下来,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金孝渊毫无察觉,看样子已有了几分醉意。
正当这时,另一位当事人秋衡万推开椅子骤然起身。
他随手拿上外套后就看向任宋演,在林允儿略微紧张起来的注目中,张嘴很轻地说:“抱歉。”
秋衡万的嗓音一如想象的低沉,但又意外的平和。
林允儿非常怀疑她是否听错了什么。
道歉的人为什么会是秋衡万?即便任宋演对他们夫妇间的事没必要感到抱歉,那也不该轮到秋衡万来说这句“抱歉”才对。
“我大概猜得到事情是怎么回事。”任宋演对秋衡万摇了摇头说,“今天晚上这个局虽然组织得不是很好,但说不定也是个帮孝渊纾解的好机会。”
秋衡万点点头,又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不再坐一会儿吗?”
“不了。我在的话,大家都不自在。”
他不着痕迹地利用余光看了一眼金孝渊所在的方向,回过神来后就发现任宋演在盯着自己。
“放心吧,孝渊之后我们会安排人把她好好送回家。”任宋演仿佛看穿了秋衡万的念头,主动对他说。
这位沉默寡言的丈夫勉强对任宋演露出含着谢意的笑脸,没再多说其他,又看了已经半趴到桌上的金孝渊一眼就转身离去。
“啊,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两个人刚刚交谈的声音很低,直到秋衡万作势离开,一群人才明白过来。
李纯揆有心把人叫住,又瞧向手边的金孝渊。
眼见着秋衡万人都走到了门口,她就叹气自语:“这都第三次了,又失败了……今天晚上不会又是吃完饭就散伙了吧?”
同样正在照顾妹妹的崔秀珍闻言对她微微一笑,笑里带着温柔的劝慰。
“这就要走了?”
“嗯……我就不打扰了。多谢招待。”
权俞利又回到店内,正巧和秋衡万迎面相遇。
彼此都不是多话的性格,三言两语道别后,她目送着秋衡万的背影消失在食堂门外,又回头望向店中。
“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走了?”摘掉身上的那件围裙,权俞利边解开头上的夹子重新绑了个利落的马尾辫边走近问。
拉开林允儿身旁的椅子坐下后,她就隔着女孩,继续直言不讳地说:“宋演,人是被你气走的?”
这话的玩笑味很浓,但也许是她的表情过于正色,以致于林允儿一下子都有点摸不准俞利姐到底是不是在说笑了。
“秋选手应该根本就没怀疑过宋演什么。其他的事情不好说,但据我对他的了解,他至少绝对不会对孝渊说出这样的话。”
她正要张口替任宋演解释两句,对面的郑秀妍就冷不丁插嘴,一瞬间便让整张饭桌又变得很是安静。
刚刚入座的权俞利不假思索地追问:“那么,我们听说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估计也只是孝渊自己心里这么以为而已。”郑秀妍淡淡地说,“再说了,两个人之所以会冷战,起因不是因为那次抓周宴吗?那件事恐怕才是重点。”
“按你这么说,”还在帮金孝渊扶着身体的李纯揆也放下了手,“这只是一次单纯的夫妻吵架?”
“不是说已经准备离婚了吗?那就不是一次简单的吵架了。多半是有什么问题吧,存在他们两个人之间。”
“我听你这意思,好像是偏向秋女婿?”
“我哪边都没偏向,毕竟这是双方问题。”
“为什么一定笃定是双方的问题?”
“不是因为爱情才结婚的吗?”
郑秀妍转过头去,凝视着一个方向,嘴里无比冷静地说:“什么东西都有诞生的过程,有了诞生,也会有消失的过程。所以我现在才在问……为什么消失了?你们之间的爱情?”
前不久还貌似酒醉不醒的金孝渊忽地抬起头,整个人缓缓坐直。
她轻皱着眉,似乎怀揣着某件难以开解的心事,往后捋了捋散乱的头发,这才正视地迎上所有人的目光。
“当时,前面都还好好的,但等到后面抓周环节,他的情绪就变了。”金孝渊低着头开口,“我本来还不太明白,事后想想,才发觉应该是因为我捐了一支钢笔。”
“捐了一支钢笔?”林允儿困惑地下意识发问。
任宋演侧头看看她,说:“抓周宴上,有的父母会请关系不错的客人拿出一件东西充实孩子的抓周物品。当然,夫妻的话,只要拿出去一件就够了。”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捐了一支钢笔?”李纯揆向金孝渊确认地问,她的语气起伏不大,但眉头稍微攒起。
“只是因为这样,秋选手他就生气了吗?”唯有不怎么了解内情的崔秀珍表现出了诧异。
“如果真是因为这样,那我倒是能理解他的反应。”权俞利自顾自倒了杯水,头也不抬地说。
此言一出,除却金孝渊和崔秀荣以外,李纯揆和郑秀妍都默默颔首,也就是任宋演不好表态,但看他的模样,林允儿知道他估计也认同权俞利的话。
“为什么?”崔秀珍帮她把疑惑问出了口。
郑秀妍再度接上话说:“因为虽然不怀疑,但不代表他就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