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滢瞬间入睡,并以最快速度赶到了沼泽边缘,坐在了一根粗壮的触手上,好像划船似的在沼泽表面移动。
泛着粉紫色幻彩的黑色沼泽中央,苍白而残缺的躯体漂浮着,胸口微微起伏。
“这里的沼泽很浅,只会没过你的腰部。”罗耶娅幻影似的踩在沼泽上,甚至都没留下一点涟漪,“他缺了太多部分,恢复起来没那么简单……但是他醒了。”
“天眼还在吗?”景滢几乎感受不到天眼的呼唤,仿佛刚才强烈的呼唤只是天眼的垂死挣扎,或者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景滢凝视了那具身体很久很久——久到几乎要放弃,一根枯木般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微不可查。
只要还有反应就好。景滢扶着触手上的吸盘,小心的踩进沼泽里,很快就碰到了粗糙石板似的底部。
现在这具身体需要的不是简单的治疗,而是一些更复杂的东西,比如唤醒已经失活的身体。景滢在及腰的沼泽中慢慢靠近,犹豫了一瞬,还是握住了那只刚才动了的手。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景滢忍着那份有些不礼貌的毛骨悚然,凑近了厉景不知道被什么扯掉的耳朵说道。
这是一具被残忍折磨过的身体,尤其在被洗干净以后,没了血污反而让每一道伤痕清晰无比,苍白的血肉开始泛起某种恐怖的肉粉色——这是肉体恢复生命迹象的证明。
【厉景死前受到了多种酷刑,最终被异人以密法封入石棺,本意为将天眼和厉景一起困死。】
景滢无法想象这个人所承受过的痛苦。
“撕掉耳朵”看来只能算是厉景经历过的酷刑之一。干枯的左手只剩下一根半手指,右手只能算是一只手掌,切口令人头皮发麻。
至少景滢有些不敢碰厉景。
【厉景的双眼、双耳、舌头、鼻子均被不同手段破坏,五感中只剩触觉。】
“阿娅,有没有让他恢复快一点的方法?”景滢根本不敢看厉景筋骨外露的躯干,“至少……尽快能够听到或看到吧。”
“魔法行么——不是像魔法的异常物品,而是讲究等价交换的魔法。”罗耶娅一根长发触手上开始闪烁着某种繁复华丽的文字,“你们人类叫……黑魔法?”
真的魔法诶!!?景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毫不犹豫的触碰了文字。
果然是特别公平的等价交换,以血肉换血肉。
先用一根小指试试效果好了。
意识一动,密密麻麻的字符就出现在了小指上,一阵景滢从未感受过的痛苦瞬间席卷了半边身体,细伶伶的手指在暗紫色的火光中化为了灰烬。
好在速度够快,相比于那一瞬的痛苦,短肢重生的痒麻反而叫人松了一口气。景滢尽量集中注意看向厉景的手,光秃秃的手掌上多出的一根小指鲜红而皱巴,正在微微颤抖。
饶有兴致的看着白骨从断面中发芽,肌肉和血管慢慢爬上洁白如玉的骨骼,比任何风景都要让人着迷。
除了最开始那一瞬间的痛苦,整个过程就是一场视觉盛宴,足矣让景滢为之着迷。
景滢的右眼已经恢复了视力,但看东西仍然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天眼选择了厉景的左眼,刚好与景滢的普雷厄之眼相反。
如果能恢复视力,两人就能用文字交流了。景滢做足心理建设,烧掉了自己的左眼。
罗耶娅扶住了几乎栽倒进沼泽里的景滢,看向厉景的眼神充满了杀意。
“真是太有意思了——简直就像在上解剖课一样啊!”景滢整张脸都在失控的抽搐,“只是眼睛里大脑太近,疼起来比较刺激。”
时隔不知多久,厉景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里的沼泽泥似乎和其他地方不同,并没有粘稠感,也不会粘在身上,能量充足的几乎叫景滢感到窒息。缺的是左手小指,用右手并不影响写字。景滢在本子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字很大,两个字几乎占了整张纸。
“这是我的名字。”景滢习惯性的出声解释道,指了指自己。
宛如皮包骨的脖颈连着脑袋,费力的微微仰了仰。
难道是点头?景滢精神一振,飞快地在下一张纸上写了一个“是”。
厉景又像刚才那样点了点头。
能够交流就好,毕竟明朝的书法以行草为主,和现在的简体字已经差不多了。就像景滢大致能看懂明朝古籍拓本,厉景这个明朝人应该也能猜到简体字的意思。
“这里是梦境。”
“你生在一千四百八十九年,现在是贰仟零贰年。”
“我会修好你的身体,让你看看外面的世界。”
“如果我能早三个月发现你,你可以看整个世界——比明朝疆域辽阔许多。”
“我们住在一个巨大的球体上,有趣吧?”
景滢穷尽毕生所学的地理知识,在纸上画了一张如同尿炕的世界地图。
看来需要找一个地球仪才行……景滢想着,开始回忆初中历史课,概括这六百年来发生的事。
“明朝亡了,最后一位崇祯皇帝没法力挽狂澜,最后吊死在煤山。清朝三百年,十三位皇帝,也亡了。”
两个朝代的兴衰成败被景滢无情的浓缩在了两句话里,有烧坏厉景cpu的风险。
还是让厉景快点恢复行动能力,自己在互联网的世界里寻找答案吧。景滢根据小指恢复的速度估算了一下,恢复了厉景双手残缺的部分,和一只耳朵。
“宫玉成在沼泽边,想要见你,需要吾辈接他过来嘛?”罗耶娅在景滢仅剩的一只耳朵边大声喊道,穿透了景滢大脑中的巨大轰鸣。景滢勉强点头,眼前全是大脑在剧痛下的幻觉。
即使“痛苦”本身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到达身体无法承受的时候还是……一点也不好受啊。
一切感知都被疼痛取代,景滢不知道宫玉成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身边,也没感觉到被一双手臂颤抖着抓住了肩膀,仿佛过了一瞬,又好像是永远,景滢听到了两人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