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道:“我先前便已说过了,你乃是冲撞了菩萨。哎,住持大师,你明明也看的明白,为何不说,想是不信?”
那慧深住持目瞪口呆,道:“哦,这个,这个,我,我,老衲,哎,老衲又怎会想到。”
沈放也叹了口气,道:“事到如今,你们还不说实话么?我来问你,你们在这寺中,究竟做了什么,竟惹菩萨如此动怒?”
床上杨淑环和几个丫鬟、仆人面面相觑,突然一个丫鬟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抽泣道:“我家,我家,我家小姐带了几个螃蟹进来,取了蟹黄,中午炖豆腐吃了。”
沈放看看慧深,摇头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慧深虽仍是一头雾水,但毕竟老奸巨猾,心道,且任你摆布,若有事到时也都推你身上,也是长叹一声,道:“小姐,你怎好如此,怎好如此!”
沈放道:“寺庙之中,最忌荤腥,你不但破戒,更在此处杀生。灵隐寺乃我佛常来常往之处,连道济大师都不能在此喝酒吃肉,你哪来的这么大胆。”
杨淑环听到“活佛道济大师也不能在此吃肉”,一张脸已经绿了,想到确听过此闻,道济和尚因为吃肉,被赶出此间。只道今日必死,眼睛一闭。
沈放又道:“那螃蟹又叫无肠公子,应在你身上,自然是要叫你肚肠寸断,受尽折磨而死。”
众人看看那杨小姐,忍不住窃窃私语,都是觉得沈放说的果然不错,这岂不正是螃蟹索命来了么。
杨淑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后悔不迭,鬼使神差,偏偏今日自己怎么就想吃螃蟹,吃个鸡鸭鱼肉,便是一刀断头,也胜过肝肠寸断。
沈放长叹一声,道:“还好你此前结了不少善缘。”
杨淑环眼睛突地一下又睁开了。
身旁一丫鬟道:“是啊,是啊,我家小姐乐善好施,今天还刚布施了五十两。”
沈放点点头,这才走到床前,道:“你如今知错,诚心悔过了么?”
杨淑环连连点头。
沈放又摇头道:“但我道破天机,已经不该,若再传你破解之法……”
杨淑环不住点头,又不住摇头,一双眼睛睁的老大。
沈放叹气道:“你求我不如求求我家小姐,她若有命,我不能不从,也少了些许罪孽。”
杨淑环登时眼神越过沈放,可怜兮兮看着七姑娘。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几个丫鬟连忙上前搀扶。杨淑环下床站起,突地双膝一软,已经跪了下来,这一下摔的膝盖生疼,竟能开口说话,道:“林家妹子……”
林怀玉强忍着笑,连忙上前一步,双手去扶,道:“没事,没事,你我都是好姐妹,我岂有不帮之理。”
杨淑环热泪盈眶,一把将她抱住,嚎啕大哭,哽咽道:“林家妹妹,还是你好,先前我好对你不住。”
早有丫鬟、仆人一涌而上,将她扶回床上。
沈放道:“你也是该有此劫,但菩萨念你积德行善,本性也是不坏,只是略施惩戒,你只要将腹中余物吐出来,便无事了。”
那尖嘴仆人忙道:“要如何吐出来?”
一个丫鬟道:“我知道,我知道,只要喝些尿,立刻便吐出来了。”
沈放点点头,道:“说的不错,咱们都出去吧,留几个丫鬟服侍小姐。”
当下众人出了禅房,那仆人紧紧跟在沈放跟前,显是怕他法子不灵,人又跑了。沈放在门前找个台阶一坐,也不理他。
过了两刻钟功夫,禅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丫鬟跑了出来,面带喜色,大声道:“好了,好了,小姐肚子不疼了。”
沈放道:“好,那咱们再去看看。”当下几人又进去禅房,此时禅房内一股酸臭之气,那杨淑环躺在床上,一个丫鬟在旁边拿手帕帮她捂住口鼻。
沈放点点头,道:“看来已无大碍,你要记得,日后吃鱼吃肉都随你所好,螃蟹就莫要吃了,更切记莫要在寺中破戒,你已犯过一回,若是再犯,就是神仙也难保你。此番你罪过不小,最好在寺中开个水陆法会,礼敬一番。”
杨淑环连连点头。
身旁慧深住持听“水陆法会”四字,更是心花怒放,不住点头,道:“正是,正是,老衲好好替你操办个法会,定消了你此番罪业。”
沈放道:“你换个房间,歇息片刻,便无事了,这房子臭的很,我先告辞了。”
那慧深住持一直将众人送到山门之处。
出了山门,几人见沈放仍是一脸淡然,都是莫测高深,走了一会,莹儿终于忍不住问道:“沈公子,方才是你给她下毒了么?”
沈放道:“下毒?下什么毒,我碰也没碰过她。”
林怀玉急道:“那她为何那般模样?”
温氏道:“她是吃螃蟹吃坏肚子了么?你怎知道她吃了螃蟹?”
沈放道:“先前那仆人推了我一把,他手上都是螃蟹的味道,沾了我一身。我便已猜到,只有她才敢带螃蟹来这里吃,而且定是不少,才剥的那人身上都是味道。”
莹儿道:“我只听说螃蟹不能和柿子同吃,可她那模样也不像吃坏了肚子。”
沈放道:“不是,螃蟹乃大寒之物,她又贪嘴,只吃蟹黄,吃的又多。此时天气还不算冷,她却穿的严严实实,想是身子甚虚,虚寒相继,想必已经不大舒服。更兼走几步累了,必要休息,她身子太大,一旦躺下,肚中必然发寒。我先前吓她一下,她必找热水来喝。喝的越多,寒热相激,肚子就越疼的厉害。只是这些都是无害,她忍忍也就过去了。”
温氏道:“杨大小姐岂会忍,她让风吹一下都要疼半年。”
沈放道:“我猜也是如此,再加上我有意吓他,她越是害怕疼的便越厉害。”
林怀玉道:“如此说来,其实她没事么?”
沈放道:“你看她听说有救就能下地,还有力气抱你,可像是有病的人么?”
林怀玉笑道:“她好大的力气,差点把我扑倒。”
温氏道:“最奇怪那老和尚居然也顺着你胡说。”
沈放笑道:“哪里有和尚不爱财的,送上门的法事岂会推脱。”
莹儿道:“是啊,我瞧那和尚送你到山门,恋恋不舍,都舍不得你走,原来是把你当了财神爷。沈公子你好生厉害,可给我们家小姐出了口恶气。”
温氏笑道:“是啊,是啊,今天她不但给小姐下跪,还喝了碗尿下去,更好笑她还对小姐感激不尽。”
林怀玉笑逐颜开,真如鲜花怒放,满脸得意之色,道:“咱们还去望湖楼,今日不醉不归!”
温氏道:“正是,正是,今日我要好好敬沈公子几杯。沈公子你真是可怕,谁若是得罪了你,我简直不敢去想。”
战青枫见他大出风头,脸色难看,道衍大师至始至终却都似漠不关心,只是看几人胡闹。
众人去望湖楼畅饮,沈放顺带又叮嘱了那李三一番。待到曲终人散,已是夜半时分,沈放与众人一起回到听玉小筑,挥手而别,自回住处。走了两步,莹儿追上前来,小声道:“小姐说,今天可多谢你啦。”
沈放笑笑,他住的偏僻,见屋内灯还亮着,只道是平儿替他留灯,也未在意,推门进去。
刚刚进门,一道黑影袭来,在他身上一撞。
沈放猝不及防,来人更是疾如闪电,沈放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脚下连退数步,仍是站立不稳,急切间俯身在地,伸腿在地上划了个圈子才消去来劲。
定眼看去,灯光之人,一人面带微笑,却正是六公子林怀风。
沈放站起身来,也不见怒色,只是道:“公子这是何意?”
林怀风道:“你还要装么?”
沈放道:“还请公子明言。”
林怀风叹道:“你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伸手入怀,掏了张纸出来,抖开了,道:“你看,这是什么?”
沈放见他掏出那纸便知不妙,只扫了一眼,便是了然,那正是史嘲风给自己的林府地图。
自己终究还是历练不足,大大咧咧将那纸带入府来,只道人家不会搜他东西。
一瞬之间,沈放脑子里转了数个念头,跑?林府高手如云,看适才那一撞,自己只怕连眼前这林怀风也打不过。林怀风这一撞,含了内力,更有巧劲,显是功力不俗,人遇力自然反应,自己不会内功,这一下便试了出来。
若是不跑,这地图又如何解释?若是别的也就算了,这乃是府中详图,更有岗哨巡逻路径其上,若说没有歹意,只怕傻子也不会信。
沈放突然又是一转念,心道,不对,若是真来抓我,拿下再说也不迟,何故要先将证据拿了出来。有此真凭实据,岂还需要什么当面对质?他连脸色也未变,看了一眼,轻描淡写道:“像是贵府的地图。”
林怀风哼了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把此物带进府来,当我府中都是瞎子不成。我问你,这地图是何人与你?你混进府来,究竟又为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