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是守着我,还是监视我?”慕云欢对他没了好态度。
沈离夜眸中一痛,没想到她态度如此强硬,脸上笑容消散了,又变成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面色沉了下来问:“欢儿,你还是不信我?”
慕云欢凤眸上翘,满是生硬的冷厉,她讥讽地笑了一声:“相信你?怎么相信你?”
没人喜欢被人骗,慕云欢尤其讨厌。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沈离夜欺骗,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
“我当真不是有心骗你的,你要如何才肯相信我?”沈离夜眉头紧锁,将她紧紧地按在怀里,下颌线紧绷,心中戾气肆意翻腾。看书溂
她一句不相信,沈离夜便快要控制不住心底的戾气。
慕云欢情绪上头,屈辱又心痛,冷声质问他:“沈离夜,当真是天大的笑话!我曾经有多少问过你,警告过你,你与我朝夕相处,却还是骗了我这么久,轮苦肉计没人比得上你!我曾经相信过你的,是你自己非要骗我,你让我再如何相信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把我当成傻子一样有意思吗?”
慕云欢如视仇敌的模样,沈离夜心中像是被碾子碾过一样疼。
那双桃花眸中近乎偏执,他忍不住剧烈的心痛,她的质问字字珠玑,沈离夜紧抿着薄唇,冷着脸解释:“我可有何事害过你?”
这解释真够苍白!
冷笑一声,慕云欢胸膛气得不停起伏,继续厉声道:“沈离夜,你确实从未害过我,为了我去学做饭,为我出头,为我做炙猪肉,原本这些我都很欢喜。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对你不够好吗?从雪山将你捡回来,你一身病症,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治你?济善堂也任由你们主仆住着,是收了你的银两,但日日如流水般用出去的药材,早就不值那个价了!
你喜怒无常,一言不合就要闹脾气,我哪一次不是顺着你来?你不会做饭,我难道就会了吗?你要吃燕窝银耳羹,我还不是去自己去做,生怕不好吃又去海棠斋买。我哪点对你差了?在我好不容易发现真相,你依旧用苦肉计骗我,我慕云欢什么人啊,值得堂堂权倾朝野的定北侯一而再,再而三地甘愿做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根本忍不了。
她从来都不欠他什么,两不相欠才最好!
一番话语中的怒气冲天,沈离夜心中像是被刀扎了,流血不止,不停疼痛。
那晚为他做燕窝银耳羹的慕云欢,是何其的认真和专注,知道他因为她下意识的防备而不悦,甚至立马就哄着他。那样的温柔,令他沉浸其中。
之前的她,有多温柔,现在的她就有多么的冷漠刺人。
看着他沉默着无可辩驳的样子,慕云欢骤然就笑了,笑得自嘲:“沈离夜,在整个江州,除了林琛,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从前我不欠你,现在也不欠你什么,劳什子的医疗费我也不要了,我们两不相欠。”
一听这话,沉浸在心痛中的沈离夜倏地抬起头,那双桃花眸死死地盯着她,浑身阴郁戾气翻滚,一字一句地问:“两、不、相、欠?”
“是,你放我走,我们两不相欠。”慕云欢眉眼冷硬,俏脸上没有情绪,说出口的话让人如坠冰窖。
她的话像是裹挟着无数的冰刀,全数都狠狠地捅在了他的心上,毫不留情,鲜血四溢。
她竟想要和他划清界限?!
“好一个两不相欠。”霎时,沈离夜脸上覆上一层厚厚的冰霜,眉眼间攀上阴鸷,咬着牙说:“慕云欢,我不会放你走,你死了这条心。”
慕云欢发泄完怒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凤眸中只剩下冷漠,说道:“沈离夜,我相信过你的。那信任,是你不要的。”
他靠近她,在不遗余力地得到她的信任之后,又狠心地踩在地上,将她当成小丑,看着她演着独角戏。
沈离夜僵住。
慕云欢终究慕云欢,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将他刺得钝痛难当。
强大的无力感,像是深海巨浪从他灵魂深处升起。
沈离夜沉默着将她轻放在榻上,见她神色平静冷漠,像是在看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
他敛下桃花眸中的情绪,嗓音低哑,像是用了不少的力气才问出口:“你,是后悔把我捡回来了么?”
慕云欢抬了抬眼皮看向他,他眉眼低垂,神色恹恹,眼眉间染上阴郁失落,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
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就像是是按着慕云欢的审美点长的。
若是平时,慕云欢肯定忍不住心软去哄他。
但此时,慕云欢心冷得像是冰,只是情绪复杂晦暗地多瞧了他几眼,红唇掀了掀:“我从雪山捡回来的是病秧子,是阿七,不是定北侯沈离夜。”
此话落地,再没人说话。
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冰冷的气息替代,马车中再次陷入沉寂,变成了万丈冰窟。
慕云欢靠在一边的窗户上,扭头不再去看他。
过了良久,沈离夜像是压下了情绪,才开口叫她:“欢儿。”
马车里没人回答。
她像是没听见,没有半点反应。
见她没回答,沈离夜也没再继续自讨没趣,掀开门帘就下了马车。
他心中剧痛,像是被钝器不停地划着心口。
见沈离夜下了马车,临风急忙迎上来问:“主子……您脸色很不好,是不是身上的伤又复发了?”
“并未,她此时不想见我,你照看好她。”沈离夜揉了揉太阳穴,脸色难看至极。
没等临风回答,沈离夜就径直去了王公公的马车中。
夜幕无边,只剩一轮满月挂在天上,银白清冷的气息,周围山林寂静至极,只响起了火堆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
入了夜没办法继续赶路,只能在附近安营扎寨暂时休息一晚。
慕云欢躺在营帐中,双手依旧被绑着,她心底已经在做新的打算。
看这情况,沈离夜是不会放她走了。
周围侍卫太多,人多眼杂,返程的路上她是没有跑路的机会了。
只能先到了汴京城再想办法,沈离夜堂堂一个定北侯,总不可能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盯着她。
倒是歪打正着,她也的确需要去汴京城查查亲生父亲的下落。
但慕云欢肯定是不会跟着他回定北侯府,更不会嫁给他。
正想着,一股子肉香就从营帐外传了进来,像是带着方向,专往慕云欢鼻子里钻。
几乎只用了一秒,慕云欢就辨认出这是炙猪肉的味道。
没过多久,临风就端着一盘子炙猪肉进来了,递到慕云欢面前,笑眯眯道:“慕姑娘,您最爱的炙猪肉,属下特意挑了最好的部分给您端来,您舟车劳顿,肯定饿了,趁热吃吧。”
炙猪肉诱人的鲜咸焦香,瞬间勾得慕云欢的肚子咕咕叫。
跟沈离夜极限拉扯大半天,慕云欢心力交瘁,确实又累又饿。
沈离夜的缘故,连带着慕云欢对临风都没了太好的态度,她冷着脸道:“他做的。”
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临风微愣,顶着慕云欢清澈冷厉的眸光,他心知瞒不下去,只能点头无奈地说道:“是。侯爷说此处是荒山野岭,没什么太好的吃食,佐料不够齐全,烤出来的羊肉带着膻味您肯定不爱,特地做了炙猪肉送来,不希望您能消气原谅他,但也别饿着自己。”
“他倒是了解我。”慕云欢冷笑着说了一句,清澈冰冷的凤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临风给慕云欢暂时解开了绑着的发带,盯着她冷漠的眼神,硬着头皮道:“属下……看着您吃。”
慕云欢也不惊讶,勾着唇活动活动了手腕,拿出银针在那炙猪肉中戳了戳。
在末世里为了生存下去,有些人已经易子而食,何况区区嗟来之食,慕云欢也没所谓的傲气。
有些必要的时候骨气可以先放下,先填饱肚子才能说后面的事儿。
瞧着银针没变色,慕云欢才开始吃。
熟悉的味道在慕云欢口腔中炸开,她面上没什么反应,但心中却升腾起一股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情绪。
等慕云欢吃完,临风立马就绑上了她的手,之后才端着盘子出去。
沈离夜双手负在身后,就孤身立在慕云欢的营帐不远处,眸色幽暗深沉地看着。
临风从营帐出来,到了沈离夜身侧,禀报道:“侯爷,慕姑娘吃完了,像是睡了。”
“知道是我做的,她也肯吃了?”沈离夜嗓音喑哑,情绪不明。
她若是还肯吃他做的东西,想来还有挽救之法。
“吃是吃了。”临风说完,很轻地叹了口气,没说出后半句话。
“她可是还说了什么?”沈离夜扭头看向临风,桃花眸中幽冷晦暗。
临风嘴唇蠕动了几下,犹豫了片刻才说:“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慕姑娘吃之前……用银针试了试毒。”
沈离夜身影微不可见的轻晃,桃花眸眼尾染红,脸色阴沉难看。
试毒……
欢儿,你竟不信我至此。
我又怎么会害你……
过了许久,他才好像缓过了神来,嗓音喑哑:“下去吧。”
银白清冷的月光洒在沈离夜的身上,将他颀长挺拔的身影拉得越发细长。
他挺着一身傲骨,孤立在原地,一身霜白长袍,浑身的阴郁怅然,月光映照之下,竟是带着些许凄凉的气息。
沈离夜武功高强,听力自然极好,听见营帐中传来她均匀的呼吸声,才去了王公公的营帐中议事。
皇上是为了和北疆国谈判而来,他须得先了解情况。
“此时前来的使臣是谁?”沈离夜冷着脸问。
王公公瞧着沈离夜可怖阴沉的脸色,咽了咽口水急忙回答:“乃是北疆国的长公主和太子。”
“公主和太子,那便是要和亲了。”沈离夜冷哼了一声,眉眼未动。
“侯爷说得是,北疆国的国君正是有此意思,想要用一桩秦晋之好,与我国定下合盟,一也算是拉了一个盟友。”见沈离夜心情不悦,王公公说话都格外小心些。
沈离夜微眯了眯眸子,眉眼间的阴冷戾气让那双桃花眼都显得格外冷漠,他发觉不对地问:“北疆国兵力较强,我国重文轻武,兵力差距甚远,他们如此主动地要求结下秦晋之盟,可是北疆国国内出了事?”
按道理,就算结盟合该是大宋国将人送过去,并不是北疆国将人送过来。
“这倒是并未听说。”王公公如实说。
沈离夜阖上眼眸假寐,轻敲着扶手,不紧不慢,像是在沉思。
突然,外面脚步声四起!
紧接着,就是刀剑剧烈碰撞之声!
王公公神色一慌,急忙道:“出事了,侯爷!”
沈离夜骤然睁开了眼眸,几个箭步就冲出了营帐。
欢儿!
不知何时,圆月变成诡异的猩红,像是被血染红了一般,几十名刺客从四面八方提着刀杀来,和周围侍卫杀成一团,满地鲜血横流!
王公公大喊一声:“保护侯爷!”
沈离夜神色阴沉冷冽,浑身杀气强势萦绕,直接朝慕云欢的营帐飞身过去!
“欢儿!”
刚冲进营帐,沈离夜神色大惊,眉头蹙得更紧,只见慕云欢竟是疯了一样,抱紧了自己神色狰狞地在地上打滚!
慕云欢疼得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像是有几十万条虫子爬满了全身,从她的毛孔爬进去,渗入她的血液,直接钻进她的骨头缝里,啃食着她每一处的骨头,疼得她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顾不上多想,他满是担心地上前解开她的手,想将慕云欢抱在怀中,哪知她紧闭着双眼,拳打脚踢地丝毫不让他靠近!
沈离夜忍受着她不受理智控制的攻击,不管不顾地将她抱进怀里,才勉强将她控制住,他一低头,才看清她此时的情况!
豆大的汗水从慕云欢额头滑落,精致的五官皱成了一团,疼得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像是在承受根本无法忍受的痛苦般。
“欢儿,欢儿,我在,别怕。”看她如此痛苦,沈离夜心疼得不行,轻声哄着,尝试唤醒她的意识,抱着她冲出营帐。
却不想怀中的人儿疼得早就神志不清,潜意识地像是认出了他的声音,一双小手紧紧攥住了他胸前的衣服,痛苦难当的闷哼从她唇中溢出:“疼,阿七,我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