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中毒,盛明宇不免想到了夷国神女。
“能给我下毒的也就是夷国那毒妇,可她不是走了吗?”
“人走了,毒可以留下吧。”晏长风道。
盛明宇回想这几日的行程,接触过的人,没想到任何纰漏,“便是留下了毒,也得有机会下才行,自从上回在宁王府中了毒,我在外便格外小心,没有人能近我的身。”
“且等小柳如何回信吧。”裴修道,“你这几日尽量不要外出,对外就说身体不适。”
身体不适的理由只能用一日两日,作为正值壮年的皇子,又是立皇储的关键时候,身体不好很容易被人大做文章。
且五日后是圣上寿宴,这一日断不能缺席。
偏生柳清仪这次回信奇慢,不知是家中丧事耽搁还是如何,寿宴临近仍旧没有回信。
寿宴前一日,晏长风的药铺长清堂正式开张。
这药铺算是国公府的产业,许氏占一半股,盈利一半归她,另一半则入国公府的账。药铺里有郎中坐堂,此人是柳悬的徒弟,柳扶生介绍过来的。
医药界凡与柳家沾边,就是口碑的象征,何况还是柳悬的亲传弟子。因此,长清堂甫一开张便有大批的人慕名而来。
晏长风见有诸多周边县城乃至村镇中的百姓过来,便临时决定义诊三日,并定下每月初一十五为普通百姓义诊,可让许多看不起病的百姓择时而来。
“侄媳妇儿真是活菩萨在世啊。”
二房三房一起过来祝贺开张,三老爷裴延喜见铺子里尽是些寒酸客,十分鄙夷嫌弃,当着满堂的百姓就嚷嚷:“你这美名是有了,可这么大的药铺,靠几个寒酸百姓如何赚钱?”
秦氏也一样想,“是啊侄媳妇儿,想要赚钱,还是得靠高门大户啊,咱们有那么多人脉,正应该利用起来才是,却反倒叫他们在外面排队,这不是得罪人吗?”
两房这样关心铺子是不是赚钱,是知道里面有老太太的股,老太太的钱就是他们的钱,亏一点就是割他们的肉。
晏长风偏要叫他们肉疼,“三叔,二婶,药铺是为治病救人,怎能计较利益得失,不管普通百姓还是世家贵族,皆凭先来后到看病取药,不单如此,堂内诊脉还不收诊费,药材的价格也绝不高于城中其它药铺,义诊之日更是全部免费,钱确实少赚不少,可是行善积德啊。”
这话引得堂内百姓齐声叫好。却是让裴延喜跟秦氏肉疼不已。
裴延喜在那边也做些小生意,知道药铺单靠卖几两药没多少利润,好容易有个柳家徒弟来坐堂,居然还不收诊费,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侄媳妇儿你这就不合适了吧,拿着老夫人的银子在这做好人买名声,你的天衣坊怎么不白送啊,天底下有吃不上饭的就有穿不起衣的,正是需要你这菩萨心肠啊!”
“三叔怎么知道天衣坊没白送呢?”晏长风道,“常去天衣坊的客人都知道,铺子每月都会将一些零碎布料免费送给穷苦百姓,三叔不了解就在这里大放厥词,是何居心?”
裴延喜嘲笑道:“送几块不要的下脚料算什么,有本事你送成衣啊,这才跟药铺匹配嘛。”
裴三老爷显然不知道天衣坊的零碎布料意味着什么。零碎不代表是碎布头,皆是裁衣剩下的不少于一尺的布,这样好的布料别说白送,明码标价都不缺人买。当然,天衣坊所出,就算是碎布头也是值钱的。
“这位老爷,你不了解就不要乱说!”药铺里一个百姓听不下去,怼道,“天衣坊送的布料皆不少于一尺,拼凑起来做小儿衣裳完全没有问题,我家小儿多,买不起舒适的布料做衣裳,有了天衣坊的免费布料,不知得了多少便利,怎么让你一说,我们倒成了捡破烂的乞丐了?”
“竟有这样的好事?”别的百姓听闻如此很是惊喜,纷纷打听如何领取免费布料。
连秦氏都动了心,她早就听闻天衣坊的布料舒适漂亮,别家都比不得,一直想弄一套穿。可她买不起,也不想花钱去买,显得她跟侄媳妇儿不是一家人,穿套衣裳还要自己花钱。
她指望侄媳妇儿白送一套,可关系没到那份上,又不好舔着脸要,很是苦恼。
如果天衣坊送的都是一尺以上的好布料,挑拣几块大的倒是也能拼凑一套,就算做不成衣裳,做点小玩意儿也挺好。
秦氏打着小算盘,倒忘了跟侄媳妇儿呛声。裴延喜自讨了没趣儿,也不再提天衣坊,只揪着药铺说事:“也罢,侄媳妇儿确乃菩萨心肠,可你别来祸害老太太的铺子,你家大业大的不差这点银子,可国公府穷啊,老太太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怎能容你这样挥霍?”
“三叔还知道挥霍二字呢?”人不要脸没必要替他捧着,晏长风当着众人扒拉三老爷的老脸,“祖母的钱难道不是被三叔送去赌坊了?要没我这挥霍的孙媳妇开药铺赚钱,她老人家棺材本都让您挥霍光了。再说了,赚多赚少跟您有多大关系,国公府是盈是亏都有我担着呢。”
裴延喜咬牙道:“你会赚钱,你了不起!”
“三爷,一家人别这样。”跟在裴延喜身边的乔氏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劝道。
裴延喜得了台阶,拍拍乔氏的手,“还是你懂事。”
晏长风扫了一眼这个乔氏。之前见过一次,但乔氏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此时听她讲话,陌生之余又听出些异样。
是哪里的问题呢?
声音细细柔柔的,跟乔氏的模样气质倒没有违和,只是这咬字有些别扭。乔氏是江浙一带的人,咬字轻柔,可她方才这几个字轻柔得十分刻意,好像她那条舌头是借来的,用着不太熟练。
“乔姐姐说的是。”晏长风有意引着乔氏说话,“姐姐住到府上也有几日了,可有不惯之处?”
这声姐姐多少有点恶心裴延喜。但恶心他也得受着,谁叫乔氏名不正言不顺呢。
“世子夫人折煞我了,我怎配您一声姐姐?”乔氏低着头,刻意放轻声音,语速放慢,像只小心翼翼的小家雀,“我有三爷照料着,一切都很好。”
“侄媳妇儿你别欺负人啊。”裴延喜把乔氏拉到身后护着,好像晏长风是头狼,会咬人似的。
晏长风不需要再试探,开始撵人:“我看三叔看我,看我的铺子都不顺眼,不如离远点,何必叫自己不痛快。”
裴延喜:“你这是何意!”
乔氏又扯了扯他的衣袖,“三爷陪我出去逛逛罢。”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跟小辈一般见识!”裴延喜拉着乔氏甩袖离开。
铺子里有人认出了乔氏,道:“这不是香兰院的乔玉姑娘吗?我记得你不是被城南的一家富户看中了人家,要纳你进门做妾,怎么才几日,这就换了人?”
晏长风眉头一挑。乔氏被富户看重,放着富足的日子不要,怎么还会舍了积蓄选择裴延喜?别说什么视金钱如粪土,也别说什么只为良人。风月场上滚过来的人,不会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念头,何况裴延喜又是什么良人?
一个成日泡在赌坊的,不事生产只会花老娘钱的败家子,他眼里心里就只有钱,哪里还分得出半分真心来待人?何况他还没钱。乔氏不会不明白,像她这种出身的人,后半辈子最靠得住的就是钱,把所有的积蓄白扔给一个无真心又没钱的坑货,活菩萨在世都干不出这样的事。
她必有所图。
还有她的口音,晏长风确定她不是江浙人士,要么是她打小不在南边长大,要么是她的身份作假。
妓院里或许会给一些来路不明的姑娘伪造身份户籍,看来还得继续查。
“你这多管闲事的蠢货,知道个屁!”裴延喜对那认出乔氏的人出言不逊,“乔玉姑娘重情重义,是那等被几个臭钱就收买的人吗?”
认出乔氏的人显然觉得他脑子有病,“一个妓女,我不知道玩过几次了,还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呢,重情重义?你怕是个冤大头吧?”
裴延喜气得老脸涨红,抬脚便要踹他,“信不信爷弄死你!”
乔氏不想在此多留,拽着恼羞成怒的裴延喜离开了药铺。引起了哄堂大笑。这下世人皆知,裴家三爷找了个人尽可夫的妓女。
新铺开张惹了一场闹剧,倒是起了好作用,全了长清堂的仁义善德之名。
晏长风在铺子耗了一日,关铺前裴二来铺子接她回家。
“你等我一会儿,我要算算亏了多少。”她在柜台上劈里啪啦地拨着算盘,无暇抬头。
裴修进柜台,手握住她的腰一捏,僵硬非常,便知道她劳累一日。“你该打,累一日还赔钱,何苦来着?”
“不是有你帮我松快吗?”晏长风被宠得有恃无恐,“赔钱确实赔钱,但这钱赔得值,我算账只为计算盈亏,亏的钱算我的,不算在祖母头上。”
裴修说话就帮她揉捏起来,“我在衙署里都听说了,裴夫人新开的药铺义诊,百姓们都说你是活菩萨在世,得一美名,亏点确实无足轻重。”
“传得这么快吗?”晏长风美滋滋地拨了最后一下,“好了,算完了,猜猜亏了多少?”
裴修配合着猜了猜,“百八十两?一个药铺一日流水不会有多少吧?”
晏长风悄悄说:“才过五十两,这还是有几位高价药材的缘故,照今日这客流,赚二百两不是问题。”
裴修:“利润这么高?”
离开铺子,晏长风才把药材生意的门道告诉他,“我这都是药材收购价格,利润自然高,这还不算诊金,还有一些养生的药丸,美容养颜的药膏子……”
“等等。”裴修没明白,“怎么药铺还来抢我们非烟阁的生意?”
“你这就不懂了。”晏长风笑道,“非烟阁的护肤膏子只作用于表,我这里的是内外调理,不是一个性质。”
“这么神奇?”裴修笑起来,“我怎么听着,跟非烟阁一样,都是坑姑娘夫人们口袋里的银子的?”
“你要这么说也没毛病。”晏长风道,“药材皆是最低的收购价格,做成了药丸药膏子却多十倍百倍不止,从这方面看,是挺坑的,甚至比非烟阁的护肤膏子还坑。”
裴修懂了,“怪不得你不怕三王子跟你玩猫腻呢,在这等着呢。”
“做生意么,就是跟对家,跟掏钱的人斗智斗勇,棋差一招就赔钱,高人一筹就赚钱,本质上跟你们玩政治的差不多。”晏长风转而道,“不过我这药膏子实际的价值却不止药材这点成本,它的价值在于研制成本,从这方面看,我开的价一点都不坑。”
“原来夫人是个运筹帷幄的高人。”裴修笑道,“今后还得多多请教,望夫人不吝赐教。”
晏长风睨他,“少寒碜我啊,你们朝堂上的人一个比一个心黑手狠,我才是望尘莫及,打个比方罢了。”
说话的功夫回了府,一进院子如兰就嚷道:“姑娘,小柳来信了!”
晏长风闻言急忙回屋,“快给我瞧瞧!”
明日就是圣上的寿宴,蜀王一定要参加,可他这几日症状又加重了,甚至有疯癫之态,若再不能抑制,寿宴上必定会出事。
可小柳的信却无一个字涉及蜀王。
晏长风看完了信,眉头拧成一团。
“怎么了?”裴修从她手里拿走信看起来。
“是生意上的事。”晏长风一边思索着说,“我低价收购了姚启政的药材,可最近药材价格忽然大跌,各药商的货价都比我的收购价格低。”
裴修对这套路不陌生,“这不是三王子要对你用的套路?”
“是啊,我就纳闷儿呢。”晏长风看着裴二,像是自言自语道,“你说怎么就提前使在这里了呢,是谁跟三王子英雄所见略同呢?”
裴修沉默片刻,“是他自己坐不住,等不了了。”
两人对视一眼,三王子这是要拿他们夫妇二人开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