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随从领命便去了,这边厢等候间,此前始终沉默不言,兀自坐在角落静观的群寨六当家·简淮,这时却缓慢起身,转而看向台阶之上的郭里,抱拳开口。
“大哥,明日且由小弟随你前往吧,也可从旁护卫一二。”
简淮这话声音平缓、语调低沉,原是因着他素日里便极少言辞的缘故,他虽不善表露交际,但话语声中,自有一份铿锵坚决,不似玩笑。
“好!六弟已有数月不曾下山了罢?明日,便带去同行,去见识历练一番!哈哈。”
瞧见简淮主动这般提议相随,甚为难得,郭里旬日里与他关系算不得亲密,交际往来也鲜少,对方如此,必也想为塞上安危尽一份力,焉能拒绝?
只不过郭里未曾瞧见的是,在简淮倏尔起身提议的时候,公孙汜缓慢坐回原位,垂首皱眉之时,眸间却隐约闪过了一抹荫翳亮光。
秦烈与公孙汜所在,两相对坐,彼此抬首敬酒间,便可对视而望。
待酒过三旬,众人尽皆已是十余大碗下肚,各自无法起身,正在就座略微休憩之时,秦烈与公孙汜则在悄然之间,已不知眼神无言交汇了多少次,齐齐起身借口如厕离去。
郭里当下已然喝得有些来了困意,便不再多行挽留诸人。
借道回至后院入睡前,他撇嘴想到什么,也着人领着、去瞧了瞧那名,被公孙汜擒来的敌军将领,试探口风。
翌日天降蒙蒙乍亮,郭里便已亲率十余名好手侍从,押解着被五花大绑捆缚住的夏侯惇,径直走辅路山道,穿林越涧,下山行去。
这路平日里可是难行异常,尽是一些杂草丛生、难辨东西之处,绝非大军可得前行。
郭里这般绕行走法,显然也是杜绝夏侯惇一旦脱逃,会寻得顺利攻至主寨的路径。
故此诸人寅时出发,便至辰时将至,方才姗姗至得了两相约定交换人质处。
这里本是他雄风山寨的前门岗哨御敌处,可现下却是为魏军先头部队,所奇袭荡平,远远望去,尽是断壁残垣,不见当初昔时兴盛完整。
郭里鼻息之间长出一口浊气,冷哼一声,眼神已然肃杀起来。
这荡山之仇,以他向来睚眦必报的性子,显然是牢记在心,不会放任来人再行下山遁去了。
故而周遭嘱咐了一众随从一番后,郭里这才领着身侧简淮,二人当先手持各自称手兵刃,缓缓步出密林,走至前方的一处旷地碎石广场。
在这里,提前赶至的曹彰,则是胯下身骑一匹黑鬃骏马,腰间斜佩长剑,凝神等候望去。
他虽此间缓缓勒马上前,凝神瞧向对方,然则心思仍困顿于方才来时路上,与随行所押解的范春,一番交谈之后。
原来卯刻天色晦暗时分,曹彰便告知了范春今日要领她归往山寨之事。
但范春却分明言及,自己并不愿再回山头,只愿能够早早远离狼窝,不再见这雄风寨中的一花一草、一木一人。
曹彰初闻乍惊,却尚自心头怀揣隐忧,思虑对方又是如那日被擒一般,编撰了一套谎言用以欺瞒自己,想要博求可怜,令自己大发同情之心,将之放纵。
故而临出发前,他并未有丝毫的犹疑徘徊,径自领着十余名下属营中精锐好手,便带领了范春,一路往山腰间的前岗哨营处赶赴。
只是这一路之上,范春却只不过兀自垂泪哭泣,那般女子嘤咛之声,闻听入耳,直教人抓心挠肝、感同悲戚。
曹彰经受不住范春这般一言不发自顾流泪,仍是没有忍住在临出发前,郭嘉的提醒遵嘱,主动迎上前去,接过一旁负责看守押解的士卒,亲领范春并肩而行。
瞧着范春俏脸之上满是愁容,竟似心如死灰般平静,豆大的泪滴如同珍珠一般静静垂落,甚而已是沾湿了身下长裙,不免令他终是主动开口问及详情。
而曹彰这一问不要紧,便直问到了范春的心坎间。
于是乎,范春便借内心种种惆怅郁结之感,缓缓向曹彰道述着,自己在山头被掳来的这些时日,是如何受尽了来自郭里的凌辱折磨……
“咯吱——”
曹彰内心本就隐有男女之意悸动,昨夜一番对视接触,令他脑海萦绕范春娇媚面容,始终无法挥散,今朝又听闻对方这般一番凄苦悲叙,哪里还能够丝毫忍受。
他身前勒住缰绳的手掌缓缓握紧,直至发出闷沉响声来,足见其内心之愤懑。
“这伙流寇贼首,当真是禽兽不如。今日撞上小爷出手,就让你们来得、去不得!”
双眸虚眯间,曹彰凝神瞧向对面同样跃马近前之人,已是在心头,将对方列入了必杀名单。
郭里自是不傻,远远望见对方过来一名少年小将,却并不见自己的爱妾,哪里还会当真就将夏侯惇给提领上来,当下也由身后简淮看守,自己率行一人,近前对话。
“小子,你怎么就来了一个人,我的爱妾呢,先让我瞧瞧她是否有所损伤!”
看着身前这名年纪瞧上去,不过弱冠上下的曹彰,郭里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屑来,当即冷哼一声,朗言吩咐道。
“我们将军呢?你怎也不将他带来相见?这便是你们用以交换人质的诚意么?”
曹彰瞧得对方乃是一名年纪约莫四十出头的粗犷汉子,衣着却颇显华贵,并不似寻常山贼喽啰一般,心下猜得他定是这贼窝当中的某个大人物,也即肃然反问。
郭里眉头微挑,显然有所踟蹰。
此前夏侯惇被擒,困于那方地底钢牢之中,却是一点都不老实,丝毫安静不下来,费力砍断了一根钢条之后,以为脱逃生天,便在地洞内胡乱窜逃,惹得一身甚是狼狈不堪。
后面他再为公孙汜所布的另一处陷阱擒获,已是折腾得没了力气、终昏睡过去。
昨日得讯,郭里本想着人给夏侯惇换身行头、喂些吃食,可夏侯惇何许人也,又岂会受这般屈辱,靠这嗟来之食果腹?
是以他宁肯将自己饿得再无半分力气折腾,也未让来人捯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