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搭救之恩已然亏欠了对方不少,倘或再行拿人钱财,那确也会被对方所瞧不起罢。
……
时间流逝,天色转暗,夜幕低垂,远处穹顶隐有繁星闪烁,似在昭示着神州大地的战局变迁。
颍河中游宽阔的河面中央,一艘大船正缓缓航行着,近靠岸边渡口而来。
此处已然位于了汝阴地界,距离那颇为繁华的汝阴城中心,亦不过只有数里地的距离。
也正是在国仕于自己房间打坐浅修,等候得已然有些焦急的时候,因着无法沉静下心思来,专注于养伤之际,房门终是被有些急促地推开来了。
继而花沛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并当即有着悦色浮现俏脸,冲国仕欣喜容禀道:“公子,郑宵醒了!”
“好啊,带我去瞧瞧他。”
国仕微闭的双眸猛然睁开,眉眼之间,也有着难掩抑制的喜悦。他仍是努力压抑内里情绪的翻涌,这般从容抬手,起身冲花沛示意。
两人沿着船舱而下,及至二层那间雅舍小房间内,“咿呀”推门而入,便是见到,郑宵此刻正靠坐于床头边上,埋首大口吃着子芩送来的食物。
看他这副模样,俨然已是饿了不少时日了。
远远见他还能够吃得下东西,而且面色看上去,也褪去了不少苍白,回复着血色,国仕也不愿此刻便上前打扰,兀自嘱咐了身旁的花沛两句,便折身退将了出去。
他要履行此前对伶煜所说,代替对方所携书童,前往汝阴城中购置药品。
大船缓缓靠岸,国仕下得船来,简单安置了一下,找寻渡口边一处租马场所,寻人以高价租借了一匹快马,便是骑乘着它,连夜往汝阴城赶去。
如今已是酉时三刻,即将入亥,而子时城门便会关闭,所以留给国仕赶赴城中的时间,可并不多了。
因着此番所需要购置的药品,太过珍稀的缘故,伶煜不敢断定,是否能够及时抢购到所需,故而此前一番权衡商讨之下,国仕亦决定要在早间第一批药铺开业之际,便将城内大小店面,皆是盘问一番。
所以若要等到明日早间再行入城,显然已是来不及了。
而在国仕匆匆赶赴城内之势,此刻靠近渡口停泊的这艘大船内,却也发生着同样令花沛感到头疼的事情。
因为当她在与郑宵简短交流过后,则是发现,他的记忆却又再度减退了许多。
这一次,郑宵竟是连他缘何会与花沛出现于此,包括此前半月的一番经历,都悉数忘却了个干干净净!
如此结果,不由得不令花沛万分焦急。
倘或再任由那蛊虫啃食郑宵脑髓记忆,恐怕如此拖延下去,万一那日他连自己的身份、此行的目的也一并忘却了,那将会给国仕亦带来很大的麻烦呐。
“郑大哥,你能够尽力所回忆起来的,最近的一段记忆是什么?”
花沛落座于郑宵床边,俏脸神色肃然,一对紫葡萄般的大眼睛,蕴含盈盈秋波,就这般凝视着对方,郑重轻言询问道。
“最近……我只依稀记得,太师嘱我俩携行,伴他去往江东迎亲一事。我们现在,已经出发在路上了吗?”
“呃……这个,怎么与你解释呢?”
面对郑宵对此后之事一无所印象记忆的囫囵答复,花沛一时无奈摇头,却也未曾想好,是否该将过程曲折凶险之盛,再一一道与对方知晓。
“还是等太师他,归来再说罢。”
简单略作思忖,花沛便唯有想到这般言辞,用以暂且搪塞了过去——
“你先好好休息吧。郑大哥,你大病初愈,体内毒素还未排尽,便不要太过多想了,也勿需去记挂此前忘却之事。”
瞧见花沛如此言语诚恳殷切,郑宵只觉心上颇暖,霎时没了话术,只觉脑袋依旧是昏昏沉沉的,再加上一时吃多了东西,保暖思困,便再又倒头睡下了。
步出二层这间清幽厢房,花沛本欲折身上楼而去,却是在船尾舱室储藏物资的地方,瞧见了正在独自一人忙活工事的伶煜书童——子芩。
“嗯?”
花沛柳眉轻扬,目光为对方手上活计所吸引,琼鼻亦发出一道颇感兴致的轻咦声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莲步快速挪移上前,来到侧坐船舷的子芩身旁,垂首望着他手上操持的、自己未尝见过的器械工具,花沛也不禁满含好奇地,主动开口问道。
“哦,花沛姑娘,这个啊,叫做榫卯。我现在做的呢,就是在为它们捻缝。”
子芩闻声抬首,便是迎上了花沛望来的盈盈目光,当即愕然一瞬之后,便忙热情答复。
花沛念及此前他们所乘坐的大船被炸毁一事,自是不曾通晓受损缘故,还以为是因着船身破裂进水的缘故。
想到能够多看多学,再掌握一项技能,她因而也叨请子芩,一道演示教学。
子芩并不芥蒂将这些活计交予对方知晓,因此自顾埋首演示着,动作倒是仍旧熟稔细致。
在这方船舱之后的杂物堆砌处,因着周遭皆是桐油放置,故而遮掩了视野,以令花沛也不曾觉察到,此刻的大船前方甲板边沿处,一道鬼魅身影,已然闪掠遁出……
汝阴城外。
如今已然临至亥时三刻,在前方城头巡逻看守的士卒,于半炷香的时间前,便换下了最后一批职守之人,他们将会在此一直守到天明,方才会再行换岗。
故此兴许是为了减少值哨事宜,亦或出于划水懈怠的动机,城门竟是要比往常所安排的时辰,提早了一刻钟关闭。
“咚——”
伴随着厚重的城门被数名守城士卒关得严丝合缝,那仍旧有着数人想要进出的城门口,却也停止了例行检查,开始分别驱赶着,里里外外的十余名夜行百姓。
这些百姓皆是夜里行商运货之人,如今被拦阻而下,却也没有办法相抗。
纵使有人苦苦哀求亦或想要盘问缘由,却也是被城头职守,以武力胁迫驱赶,不敢再行上前。
想要让他们再行将关上的城门打开,这般动静太过招摇,一来一回数度声响,倘或惊扰了城中已然安寝的汝阴县令,恐怕他们就真得被革职查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