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年龄约莫在四十上下,面容硬朗,颇有士族子弟的文儒之风。
国仕此刻整个人,心思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边让身上,自然是,未曾留意到人群攒动,聚拢而来的外围处,那人神情举止所呈现出来的异样。
只不过眼下后方高楼了望台间,正手摇折扇,远远俯瞰静视着这一方动静的贾诩,却是将目光凛然于其上,俨然是瞧出了几分端倪。
“司马防?他为何……”
贾诩双眸微眯,当即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不过他唇角微蠕之间,喃喃出口的话语,却有些似顿非顿。
很显然的,这司马防出身于河内司马家族,此前已就任颍川太守,而颍川距京畿洛阳,相隔虽不过百十余里路程,但他确是清晰记得,对方这些年行事低调,亦未曾至得过洛阳来。按理说,国仕是不曾见过他的。
也就是说,司马防显然并不在,今次中秋佳节宴会的邀请名单之中。
“莫非,他是顶替这朝中某人,匿名而来的?”
贾诩略作思忖,当即便有了计较,继而声音飘散,他亦转身下楼,快步朝后院之所行去。
而说到贾诩之所以会认识司马防,这便要溯及他当初于颍川之地,周游求学之过往了。
此处暂且按下不表。且说贾诩一路沿着廊道穿行,很快便径直步入了后院之中。他此番前往,乃在确认那九十多份邀请请柬的名单,并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将其中未至之人,一一筛选出来。
这些人,将来便很有可能,会成为国仕离京之患。
只是贾诩虽思维聪颖,能言善辩,但那记忆之上的能力,却是要差上其对手郭嘉许多。每每念及此处,贾诩便会再行回首过往。
当初是他后来国仕阵营,但见郭嘉已成国仕幕僚之心腹,内心着实也有些妒怨兼遗憾。
憾的是,两人此后同处一方阵营,便要会少了许多一较学识才华之高下的地方。
可后来他竟也渐渐觉察到,郭嘉行事神色之异样,心中方恍然有所悟:原来这所谓的鬼才,竟是曹孟德一早便安插于国仕身侧的卧底。
而他,在投效起初,竟也未曾有丝毫发现!
毕竟当时,国仕不过一小小的邺城太守而已,面对身为太尉之子、坐拥兖州的曹操,又岂会想到这般重视对待呢?
心中怀揣诸多想法,贾诩已然步入下方暗格内室之中。
入眼望去,徐敬与徐荷鹭二人,兼其身旁还站立的另外两女,即赵蓉和马玉柔,当下都在俯首于一方大型圆桌之前,忙碌分序着手中数份请柬。
“诩见过主母、徐先生。”
贾诩当即上前,朝徐荷鹭恭声作揖请示,继而便言明了来意道:“在这份名单之中,现下除了需要、核对人数序列之外,恐怕还得,查验来人之身份了。”
“是前院,发生什么事情了么?”徐荷鹭当即螓首轻抬,目光有些泠然般望向贾诩道。
她本就聪慧异常,贾诩这番乍将开口,便已令她觉察出了几分异常状况来。
“在下怀疑,有人私下窃走了主公所发至请柬,欺瞒于上、冒名而来。”贾诩神色凝重,当即道出了心中猜疑。
“只是这辨人识物、察言观色一道,如今在主公一众幕僚之中,唯有孔明最善。但他如今身在西川,故而我想,对方便也是瞧中了这一点,故而掩去身份,来此试探。”
贾诩将手中折扇徐徐收起,进而浅呼出一口气来,方解释断言道:“看来那人,对如今吾等之状况,也似如主公一般,有未见先明之能力。”
“此等重要之事,需得立马报予太师知晓!”
在徐荷鹭身旁,徐敬当下眼皮微跳,一种不祥之感,在其心上隐隐缭绕,令他当即做下决定道。
“且慢,叔叔,不可再打草惊蛇。”徐荷鹭闻言见状,立即伸手阻止道。
“可是,若是此事不知会太师知晓的话,恐怕其安危会……”
徐敬就欲神色凝重,出言提醒,不过身旁的贾诩,这个时候却也将手负于后腰一笑道:“主母之意,在下已然明了。徐先生,吾等还需放松戒备,静待这只狐狸,主动露出他的尾巴来。”
……
此刻的前院厅堂之外的花园旷地中央,由太师府衙之内的总管事,命侍从小厮,已然搬来了一方颇为整齐、规矩分明的青玉案台。
在这方青玉案台的中央两侧,各自平整放有两张尺许宽、五六尺长的白布帛纸。
其实在东汉末年这个时代,上层富贵人家,已是能够用得起高等的木质纸张了。不过此等材料来源太过稀缺,造法工艺又仍显繁琐复杂,故而在寻常时候,大家仍是习惯于使用竹简书写记载、传递信息。
不过国仕心中,却自有自己的一番计较。
他非常清楚纸张记事,在运送、储藏以及书写上面的优势,故而其已然命能工巧匠,搜集当年蔡伦所着之书籍,开始了暗地里的秘密私下生产工事。
且将话语归回正题。当下只见前方笔墨纸砚,一应工具皆具齐备,国仕也便一步踏出,率先来到旷台中央。
随即他却未曾急着拾笔书写,而是主动折身,朝身后台下的边让恭作一揖,继而开口相请道:“边先生,您是士林长辈,此番便由您,先行执笔题赋吧?”
“呵。”边让也不含糊推辞,当下目光再行瞥了国仕一眼,便也快步上前来。
他目光低垂,抬手拾起一旁的狼毫毛笔,略作润色点墨,当即再行抬首,双眸缓缓微闭,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约莫数息之后,边让便是随即睁开了双目,随即其唇角勾勒出一抹自信弧度来,那般文人雅士之间隐约所散发而出的气质风骨,倒是映衬着这般烛火幢幢之下的夜色,映射出一番别致的韵味来。
笔走龙蛇之间,边让于帛纸之上,奋笔疾书,时而扶颌大笑,时而面色带着怡然。
如此约莫再行过去了一刻钟的时间,他终于是止下了手中笔法,随即步伐退挪,目光扫向整方巨大的帛纸,紧接着便是在众文武颇有些好奇的目光中,将之尾端、倒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