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转眼已是天色将暗,一轮圆月高悬苍穹,为这方墨色幕布,点缀起一晕明亮光华。
此刻的太师府衙正门之前,身为府邸前院节日采买置备负责人的徐敬,正在朝己身面前的数位小厮,吩咐嘱托着什么。
一番言语手势之后,他则是自腰间悬挂处,取下了一方钱袋子,略作掂量,随即扔向了身前当先中央的其中一人。
“去吧。快去快回,当心不可取错了。”
徐敬最后凝眉朝这几人提醒一声之后,也是目光四下朝府苑之外的长廊扫视开去,继而飞速抽离收回,折身吩咐了两侧的守卫一句,便快步走回内庭。
那几人领命而行,当即便是整齐划一般,匆忙朝闹市东区的拂光酒肆方向,一路赶去。
看几人这模样,俨然便是今日国仕所预定而下的那五十坛陈年桂花酒酿,正嘱托徐敬命他们前往驱车取回呢。
这边厢在太师府衙内,派出五六人驱赶马车朝拂光酒肆而来时,此刻的目的地后院厢房地窖外,则要显得颇为安静。
与前馆闹市酒客来往络绎喧嚣、烛火煌煌的热络环境不同,此处视野亦颇显晦暗。
所谓月黑风高夜,偷鸡摸狗时。在这方本是一贯静谧、唯闻秋夜蝉鸣的宜人环境下,悄然之间方能仔细闻听,有着数道脚步声及近而来。
在一方月光映照出光亮的墙壁前,数道黑影正绰绰俯身潜行。
这几人皆是身着夜行衣,面上亦是蒙着黑布,如此鬼祟模样,自然行的亦是苟且之事。
而他们此刻所悄然前往的方向,则正是这拂光酒肆后院厢房之下的,地窖藏酒处。
“窸窸——窣窣——”
细碎脚踏泥土地面传来的声音,略带行色匆匆般传来,这几人身法似乎也颇为不弱,行动辗转腾挪之间,竟是避开了好几处看守之人的巡查,最后径直来到了厢房院门外。
“进!你两人在此处看守。”
这几人之中,那时当先领药的中年男子,在压低声音吩咐一句后,便径直缓缓推门、急促而入。
于是此刻门扉之外,便剩余两人在此盯梢留守,其余三人皆是悄无声息般、鼠窜入内。
且说回另外一头,洛阳城中央太师府邸之内,如今前堂院落那宽敞明亮的环境下,周遭四围庭院连廊,已是于墙角房檐处,具皆挂上了大黄灯笼。
这座府宅之内,从正院前厅,到大堂石壁,以及这方四合院落中轴线那宽阔的大理石板地面上,亦是铺就了整齐划一的鲜艳红毯,令人足见其端庄正式。
而明夜,身为当朝太师兼丞相的国仕,便就要在这里宴请家臣幕僚、以及百官诸将,同席入宴,共庆月圆佳节了。
而在前院依旧忙碌于府内各处布置之时,此刻的后院阁楼上,一方府衙最高处哨台檐角,却是有着两道身影,蓦然站立。
观这两人那略显熟悉的面容,便能够在月光映照之下,将之身份清晰辨出。
正是贾诩与陈宫。
如今征西依旧未完,国仕幕僚帐内,诸多文臣谋士皆是派往了西川同行,其余类似田丰、逢纪、管辂等人,又被国仕派往了治下各州县,负责屯田整治民生。故此如今留守洛阳之人,便唯他二者而已。
“公台兄,今夜虽尚是十四,但此轮明月,倒是衬托得这方天色,静谧祥和啊。”
贾诩头戴毡帽,手拿折扇,缓缓与身前摇曳凉风,身下长袖为之舞动,俨然一派风流文士气质。他脑袋微偏,视线略有深意般,看了身旁并肩的陈宫一眼,笑言道。
“只怕是这祥和氛围之下,仍有暗流涌动。”
陈宫性子向来严肃沉稳,倒是并不如贾诩这般风雅儒和。他星眉微皱,目光在这方高楼之间,四下眺去,继而沉声答复道。
“看来,公台兄亦是有所觉察到异样了。”贾诩仍是微微一笑。
“文和先生,以宫之见,明日倘或你我预料不差,那幕后操控之人,恐会现身于太师府内。若果真如此,你我可否齐谏太师,彼前往江东之时,带上暗营护卫随行?”
陈宫此番言辞果决恳切,足见他与张辽、徐晃等人,有着相同的隐忧。
那便是对于孙坚此番招婿联姻之行径,感到了一丝鸿门宴般、请君入瓮的意味。
“放心吧,太师自有他的安排。你我不必过多忧虑,当下之时,自是谋事在人。”
贾诩唇角微掀,面对陈宫的建言,他并未当即正面答复采纳亦或推诿。只是在抬手之间,略作推衍时辰,继而将目光微收,转身率先下阁楼哨台而去。
“走吧,公台兄。戌时已过,想来应该到了,去验证你我之猜测,孰是孰非的时候了……”
一番幽然笑语,淡淡自贾诩口中传出,后方陈宫在闻听此言之际,清秀面容之上,亦罕见般流露出几分饶有兴致之色,继而双手负腰,缓步跟上。
此行一路无话,待贾诩与陈宫二人及至哨台之下时,后院阁楼转角,一身儒雅布衣的国仕,已是轻盈踱步、迎面而来。
“诩、宫拜见太师。”
贾诩与陈宫二人并肩拱手俯身,齐齐作揖问候出声。
“诶,二位先生,此刻既不在朝堂之上、亦非众文武身前,便勿需如此拘礼了。”
国仕抬手微笑示意,言辞和煦般看向当先意欲开口的陈宫道:“如何,公台可觉察到今夜隐晦之处的异样了?”
“太师,您需当心宫里来人。恐在您即将离去的这两日,会有一番大动作。”陈宫抚须沉声应道。
“哦?公台所指,莫非是……”
国仕心思微凛,此前虽是有所预见,但却判断不准,这股暗中积蓄的势力,来自何方。他言语有所踟蹰,转而目光挪移,看向身侧一方的贾诩。
“主公,昔日何进为十常侍所灭,导致后宫宗亲势力被连根拔起,而宦官一脉却是于其中大行其道。纵然后有董卓入京,对其打压分崩,然因其此后移驾长安躲避诸侯联盟攻伐,却未及彻底掐灭这股力量之根基。”
贾诩轻摇胸前折扇,意有所顾,言语带上了几抹提醒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