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橘政宗的声音。”恺撒看着风间琉璃,面色一沉。
“嘘。”风间琉璃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电话录音继续播放。
“是啊是啊,你早该猜到是我。”另一道类似管风琴般声音响起,话语之间带着笑意:“也许我们都该换个称谓了,我称呼您为政宗先生,您称呼我为王将。毕竟我们都无法回到过去,巨龙一样的苏维埃联邦已经结束,我们这些旧时代的孤魂野鬼得适应自己全新的身份。”
“是你得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吧?也许我该称你为巨龙博士?进化已经让你体会到了君临天下的快意吧?”
“既有快意,也有痛苦。我的进化还不完整,你知道的,只有神的血能帮助我完成最终的进化……还差一点。”
“所以你想方设法复活神。猛鬼众对你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你活着,完成最终的进化,你就能登上世界的王座。那些死去的人都变成了你的食物,你踩着他们的尸骨,变得越来越强大。你从来都是食尸鬼。我还记得我们毁掉黑天鹅港的那一夜,你的脸上带着笑容,你说不用介意这些损失,就想着我们吞噬了这些生命的价值,他们的营养会让我们变得更加强壮,只有最强的人才能登上世界的王座。”
“是啊,那时我真傻,居然对您讲了真心话。那是我一生中所犯的最大的错误,我相信了一个狐狸般的男人,他却对着我的心脏开枪。”
“我也犯了错误啊,我应该把一颗手榴弹塞进你的嘴里,而不是仅仅对你的心脏开枪。被炸得四分五裂的话,再强的恢复能力也没用了吧?”
“是啊是啊,我们都犯了错误。”王将竟然笑了起来:“就当扯平了吧,如何?”
“叙旧到此结束,你我都不是喜欢叙旧的人。说吧,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橘政宗说。
“想约你见个面。”
“我们有见面的必要么?”
“当然有,我们该好好谈谈,看怎么分配白王的遗产。”
“我对白王的遗产没兴趣,神如果彻底苏醒,必将引发浩劫。我已经老了,没有力量在浩劫之后爬上世界的王座了。”
“在只有你我的时候就不用伪装成正义的伙伴了吧?”王将微笑:“邦达列夫少校,您太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了,我也太清楚您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是天生的合作伙伴,狼就该和狐狸同行。十年来你一直在寻找藏骸之井,也觊觎着海底的高天原,只有你那个傻得可爱的学生才会相信你这么做是为了永远地埋葬神。你一直都是擅长伪装也能够隐忍的人,我很欣赏您的这种品性,我期待着您这样的合作伙伴。”
“为了什么而合作?”
“当然是复活神,这样我们才能从神的身体里提取出鲜活的胎血,那就是黄泉古道,是人类进化为纯血龙类的唯一道路!但想要打开这扇禁忌之门,我还需要几把钥匙,有些钥匙掌握在你的手里,有些钥匙掌握在我的手里。既然我们都无法独立地复活神,那为什么不合作呢?分享神的遗产,好过谁也得不到。”
“不怕我再在你背后开枪?”
“为了争夺世界的王座,彼此在对方背后开枪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任何一个王都不会跟其他人分享自己的权力啊,如果您再度抓住机会,记得千万塞一颗手榴弹到我的嘴里。”
电话被挂断了,音频到此为止。听众们都流着冷汗,除了芬格尔,他流着热汗——他在拉面汤里加了很多辣椒,吃得大汗淋漓。
他刚找到组织,还没来得及被普及知识,根本没听明白电话里的老家伙们在讨论何等可怕的事。无知总是让人欢乐,所以他在听录音的时间里又吃了一碗面。
“该死。”恺撒打破了沉默:“我上一秒还在猜想王将的面具之下是橘政宗的脸,结果他们两个就亲密地通起了电话。”
“这就是我刚刚想说的。”风间琉璃笑笑:“如果不是在一个小时前截获了这段录音,我大概会为加图索君的推理着迷吧?很可惜,现实毕竟不是推理小说,尽管这两者都并不缺乏戏剧性。”
“王将约橘政宗见面,讨论白王遗产的分配问题,确实是足够戏剧性了。”诺诺皱着眉头:“你之前跟楚子航还有恺撒提起过这个赫尔佐格吧?关于他的资料你有么?”
“黑天鹅港的首席科学家,有史以来最了解龙类的基因科学家,原本隶属于德国的第三帝国科学院,柏林陷落的时候被苏联方面俘虏,而后配合苏联方面进行龙和混血种的研究。”风间琉璃说:“我也是刚刚知道王将就是赫尔佐格。不过因此很多事情中的疑点也被顺带理清了——邦达列夫带走了研究资料,但那些技术也保存在赫尔佐格的脑中,所以他跟邦达列夫一样都能造出进化药。”
“但橘政宗对上他根本就没有胜算不是么?”诺诺心有余悸地说:“我曾经把整整一个弹夹的子弹射进他的心脏,路明非后来又卸掉他的一整条右臂和左手的手腕,可如今他还能跟橘政宗语气自如地通电话,证明了他已经恢复了吧?”
实际上不只是诺诺,在她与路明非跟王将正面接触之后,那个男人的阴影就投射在了所有人的心里,因为他超越了人类的常识——人类真正畏惧的往往都是这种无法被理解的东西,譬如鬼魂。
“也可能是用脚捧着手机。”路明非探头过来,提出了有趣的假设。
“会议时间禁止说烂话!”诺诺抬手就是一记爆栗,正中路明非脑门。
“可橘政宗答应了,王将用短信把见面的时间地点发给橘政宗,橘政宗回复说,不见不散。”风间琉璃说。
“王将说他们各自掌握着一些钥匙,只有集齐了那些钥匙才能复活神,钥匙指的是什么?”楚子航问。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风间琉璃说,“不过我们只要监听王将和橘政宗的见面,就能知道一切。”
“他们约在什么地方见面?”恺撒问。
“一个是前任大家长,一个是猛鬼众的王将,他们都不会冒险踏入对方控制的地盘,所以他们约在一个谁也无法控制的地方见面……”风间琉璃缓缓地说:“王将提出的见面地点是,‘无天无地之所’。”
“无天无地之所?听起来像是个谜语。”恺撒皱眉。
“是个谜语,但并不难猜。”风间琉璃起身走到窗边,抬手推开了窗户,放入疾风暴雨。
远处黑压压的云层下,金色的尖锥直指天空,仿佛着火的利剑要切开天幕。
“东京塔?”恺撒认出了那座高塔。
“是的,东京塔,当年的东京最高建筑,直到不久前才被新的电波塔‘东京天空树’超过。那座铁塔的高处有一座特别了望台,只有一部高速电梯通往那里,只要切断电梯的电源,特别了望台就会与外界彻底隔绝。它既不跟大地接触也不跟天空靠近,在那里发生的对话是人类和上帝都听不到的秘密。”风间琉璃缓缓地说:“那就是他们重逢的地方,时间是明天午夜12点。”
“东京塔当年不是失恋男女跳楼自杀的首选地么?两个老东西犯得着在那种浪漫感伤的地方见面么?”芬格尔说。
“我很确定,王将那种人,最喜欢站在高处,像皇帝一样低头看整个世界,而东京塔曾是东京的制高点。他带我去过特别了望台,他对我说,稚女你看这座城市,就像一个卧病在床的老人,霓虹灯的光已经无法遮掩它的丑陋。这座城应该被一把火烧掉,我们好在废墟上建造更辉煌的国家。”
“真是个疯子。”恺撒说。
“王将就是这样的疯子,他说旧的东西总要被新的东西取代,还说有一天东京烧起来的时候,他一定会站在东京塔的最高处欣赏。”风间琉璃说:“所以我绝对确信他说的地方就是东京塔的特别了望台,我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王将的人。当然,橘政宗轻易地猜出了这个谜语,说明他也很了解王将。”
“你希望我们怎么做?”楚子航问:“不只是监听他们聊天这么简单吧?”
“当然不止这么简单,我根本不关心他们谁想复活神,也不在乎神复活的结果,自始至终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杀了王将!我要杀了他!”风间琉璃的眼神明亮,像个看见糖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