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幽鬼般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面扣公卿面具的身影于杂货堆中缓缓爬起,可迎面而来的又是一脚,王将再次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
“你就是王将?”路明非警惕地凝视着面具之后那对发红的黄金瞳。
“那种力量……对你无效?”王将再次起身,自从路明非到场之后他一直在执着于询问某件事,这件事的发生似乎是打破了某条早已规划好的道路一般,而他则完全无法接受道路更变后走向的结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路明非冷声道。
“你听到了那种声音,对么?”王将的语气忽然变了,从一开始的疑惑转变为了质问。
“你是指那种原始部落野蛮人用头盖骨当乐器的声音么?”路明非眯了眯眼睛,他在赶往这里的路上除了连续的枪声之外,确实听到了某种单调的乐器声。只是那种声音谈不上有什么美感,单调之中还带着一丝空洞的冷意。
“你明明听到了,明明听到了……”王将仅存的左手猛然发力,捏碎了手中的那只梆子,厉声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外头此时正下着倾盆大雨,无数雨丝夹杂着狂风从洞开的门扉中钻入这间小房间,雨点淋到了王将的身上,随即化作了袅袅的白烟。
路明非不再回答王将那些意义不明的问题,他意识到了危险——王将的身体此时无疑是炽热的,那对赤金色的双目正显露在凶光。这令路明非想起了青铜城内的次代种龙侍参孙以及那艘宝船之上的“朱允炆”。那两次战斗中,他最终都以胜者的姿态得以幸存,可路明非比谁都清楚,如果那两次不是鬼鲛和鼬的帮助,最终的胜者究竟是谁……尚且两说。
而这一次,他将独自面对这种级别对手——王将。
两人之间牛头不对马嘴的谈话就此宣告破裂,路明非迅速结印,青蓝色的电弧再次凝结于掌心,而后整个人化作利刃射向王将;而此时的王将做出了与他几乎一致的举动,先是微微伏地身子,紧接着双脚猛然发力,以更加狂暴的劲头冲向路明非,左手手套的指尖探出了锐利的龙爪。
预想中忍术对上龙爪画面并未出现,在两人即将对撞上的瞬间,路明非在半空中强行扭转了身形,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王将的攻击,两人就此错身而过——避开交锋的原因并非是胆怯,而是写轮眼加持下的动态视力让他的目光在王将改变姿态的瞬间,捕捉到了那套破碎的侍者服之下露出了层层的青灰色龙鳞,此时正如有生命般地伴随着王将呼吸的频率开合。
没有人会蠢到以人身和野兽以命相搏,路明非自然也不例外。
交叉而过的时机转瞬即逝,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同时站定,路明非的手中再次冒起了电光,仅从姿势上看似乎是准备回身攻击王将的腹部——那里没有骨骼的保护,是绝大部分生物理论上的弱点。
可是龙化状态下王将的调整能力显然更胜路明非,在强劲腰腹力量的推动下,王将的上半身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了九十度的扭转,随之而动的还有那只因为衣服撕裂而完全暴露出本相的青灰色手臂,腕部凸起的骨刺与作手刀状的手掌朝路明非的颈部挥斩而去——那里,同样是绝大部分生物理论上的弱点!
路明非面对的并非以本能相搏的野兽,龙化后依然具备冷静思考能力的王将,远比源氏重工中那些被杀意冲昏头脑的蛇形死侍要恐怖的多!
手刀精确地命中了目标,清脆的骨裂动静伴随着阴冷的笑声,于小屋之内响起。
精湛的演技至此告一段落,虽然途中略有起伏,但故事的最终走向完全与王将心中预演的一致,他先是在路明非面前毫不掩饰地暴露出龙化后被杀意冲昏头脑的状态,迫使其转而选择更加保守的应对方式,再利用远胜其身体机能的调整速度反手斩出致命一击——利爪之间的对撞仅限于野兽间出于本能的搏杀,而作为运筹帷幄的阴谋家,他在战斗中的经验和计算能力远胜路明非……吗?
王将错愕地低头,空气之中分明感受不到上升的温度,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黑色火焰却引燃了他的手掌,那里的骨骼仿佛被溶解一般的生疼。
黑暗中,猩红色的双眼亮起,那对眼眸中樱花造型的花瓣如同被燃烧一般的灼目。
王将下意识地抽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挥砍根本就没有命中预想中少年的颈椎,手刀停留在了距离脖颈十公分的地方,那里无声浮现出的骨骼完全护住了路明非的整个背部。此时,黑色骨架上正燃烧着似乎是来自地狱的黑色烈焰,妖冶而灼目。
“我没有时间跟你在这切磋武功。”路明非手中的电弧消散,低声说:“有人还在等我。”
只有路明非才知道在那个短暂的瞬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在毫无保留开启须佐能乎的同时,释放了右眼的瞳术火阑降命,王将在引诱他暴露出破绽,他又何尝不是在引诱王将瞄准他看似薄弱的地方发起攻击呢?
战斗本能这种东西,在拼命的时候谁都会有!
“一开始就暴露出杀招么?”王将看向路明非眼角流下的血泪:“与野兽搏命,可不是高收益的选择。”
“我对你那套无聊的理论没有兴趣,与其提点年轻人,倒不如先关心关心……”路明非话还没说完,却忽然愣住了。
他面前的王将突然抬起胳膊,把正在燃烧的手送向自己用画笔勾勒而出的朱红色嘴唇,而后又是咔嚓一声响起,燃烧的手掌连带着生满骨刺的手腕掉落在了地上。
在黑焰蔓延之前,王将居然生生地咬断了自己的手!
“你!”路明非忽然意识到,无论是智将还是野兽,仅凭这两个词汇中的某一个都无法精确形容面前的敌人,他游离于两者这之间,或人面或獠牙,他能够随意切换自己的那副面具之下的面孔!
“虽然有些小插曲,但我的目标并不是你。”鲜血还挂在王将能面的嘴角上,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好像刚才咬掉的不是自己的手,只是一根烟熏火腿而已。
“远远超出了我预期的孩子,期待下次再见……”就在路明非愣神的瞬间,王将猛地迈出一大步,以牙买加闪电冲线般的姿态朝着杂物间的大门狂奔而去,路明非立刻回身想追,可却忽然感觉到身后人拍了拍他。
“谁?!”路明非下意识地回头,目视的方向却没见到任何人。
“还能有谁?”略带着稚嫩的声音响起,路明非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身后站着的是个穿着西装的小男孩。
“好久不见,哥哥。”路鸣泽朝他挥挥手。
“死孩子,这个时候出来捣什么乱!”路明非气得一拍大腿,转头就想继续追。
“丧家之犬而已啦,有什么好追的。”路鸣泽淡淡地说。
“你没听到他刚刚说什么?他这是要追……”
“放狠话而已,谁不会?”路鸣泽耸耸肩:“两只手都没了的家伙,难道换上钉鞋用剪刀脚杀人么?安心啦。”
“可是……”
“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会儿咯。”路鸣泽拍拍他,随手拉来张少了半条腿的凳子:“一会儿还要忙不是么?”
“破凳子你留着自己坐吧。”路明非盘腿席地而坐,随手抹掉了眼角的血迹:“不是前两天还说自己在沙滩上给美女抹防晒油么?怎么这就回来了。”
“唉,别提了。”路鸣泽居然真的一屁股坐在了缺腿的凳子上,还稳稳地翘起了二郎腿:“海滩上景色虽好,但一想起哥哥你还被困在凄风苦雨的日本,我心里就难受。这不,坐今天早上的第一班飞机来找你了。”
“找我干嘛来了,送温暖?”
“温暖?嗯……也算吧,不过先不说这个。”路鸣泽忽然一笑:“哥哥你刚刚跟那家伙打架的时候,怎么大招不要命一样的给?完全不按剧本来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路明非摇摇头:“又不是小说男主角,干嘛非等残血再拼命。再说你看看那家伙的样子,玩过街霸么?一般这种怪人系角色总是会放那种很奇怪的技能,搞不好一会儿就长出三头六臂了。不是我说,这都是经验呐!”
“厉害,厉害。”路鸣泽很捧场地鼓了几下掌:“那么,代价是什么?”
“喂,别说扫兴的话咯。”路明非摆摆手。
“我不说,不代表代价就不存在了。”路鸣泽淡淡地说:“拖着这样的身体战斗,哥哥你的胆量还真是天下无双……可是你的眼睛,现在又还能看到多远呢?”
“只要再休息几天就没事……”
“休息?”路鸣泽直视着路明非那对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白色薄雾的的双目:“已经破掉的水桶,无论贴上多少胶带都无法修复如初,这个道理你最明白吧?休息几天之后又能看见东西了,可是下一次呢?依赖眼睛战斗的宇智波真的能在战斗中返璞归真的跟别人拼拳脚功夫么?在不开启写轮眼的情况下,你甚至无法正常使用依赖动态视力的千鸟吧?”
“你以为我想么?”路明非被他絮叨的有点不耐烦:“如果不是没得选,谁愿意当英雄,我可警告你,你小子别在这火上浇油……”
“谁告诉你,这事‘没得选’的?”路鸣泽忽然狡猾地一笑,一脸猎物上钩的表情:“弟弟我这不是来帮你解除禁制了么?”
“你有办法?”路明非一愣,旋即一拍大腿:“说吧,要点哪个穴,是不是点完了就长出金毛变身超级赛亚人了?”
“你以为是做眼保健操么?”路鸣泽竖起一根手指朝路明非晃晃:“哥哥你也好奇过吧?卡塞尔学院是不是找错人了。所谓的‘万花筒’言灵不过是信口胡诌而已,你都读大二了,却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言灵是什么,所谓的能力不过是那个世界的修行结果而已,这个世界里的路明非明明什么都不是,却被屠龙学院老奸巨猾的校长赋予了在校生中唯一的‘S’级评级。”
“你的意思是……”路明非看着放下二郎腿的路鸣泽:“我其实是有言灵的?”
“当然,昂热那种老狐狸,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呢?”路鸣泽眯着眼:“只是那种力量因为某些事情被封印了起来而已,至于原因嘛……要不要猜猜看?”
“因为穿越?”
“bingo!”路鸣泽打了个响指:“老天爷总是公平的,这个世界的路明非无法拥有写轮眼,那个世界的自然也路明非无法拥有言灵,很合理的推论不是么?”
“等等……”路明非挠挠头:“可咱们上次讨论这事的时候,不是说我是魂穿来着么?如果是魂穿的话,我哪怕回来了也应该还是我才对……”
“真以为是写小说么?肉穿魂穿胎穿分得这么仔细。如果这件事真有这么简单的话,你在那场梦醒后,口袋里就不会出现鬼鲛给你的护身符,来自宇智波一族的力量也立刻会被不同时空之间的障壁消抹的一干二净。”路鸣泽摇头:“题目的解其实就在哥哥你自己心里,还记得鼬告诉你的么,你在宇智波一族聚落中醒来的那个夜晚,你的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死了,然后……又活了。”路明非眉头紧锁:“不不不,这根本就说不通……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
“自我欺瞒是没有意义的,哥哥。”路鸣泽微微一笑,循循善诱地继续说:“连世上有魔鬼这种事都愿意相信的你,却不愿意相信自己心中的那个答案么?来吧,把那个答案说出来,如此一来一切事情就都贯通了不是么?”
“我其实……”路明非抬起头,看着路鸣泽那张似笑非笑的小脸:“已经死了?”
“没错!”路鸣泽像是某位演说家忠实的倾听者一般,卖力地鼓掌:“你早就死了,我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