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黑炎中的故人
恺撒恍然大悟。死侍对血和杀戮的渴望植根在脑海深处源稚生的血是最令它们垂涎的美味。
源稚生之前肩部受伤,鲜血浸染了那件南蛮胴具足,这种日本铠甲在里层使用了草编的垫子,穿着这件铠甲的源稚生就变成了追踪器,浓烈的灼烧味也无法遮掩他身上的味道。
“把他的铠甲扒下来扔到火里去!”恺撒低吼。
“恐怕没用,死侍立刻就会发现那只是件铠甲,然后继续往这边探索。”楚子航快速地拆卸铠甲的带子,把最基本的胸甲和肩甲穿在自己身上,尤其是那件浸满源稚生血液的肩甲。
“海底那次你先出舱,这次的工作交给我。电梯一到就喊我,我会尽快从火场里脱身,记得给我火力掩护。”楚子航面无表情,他从不在“谁去做危险的工作”这件事上推让。
他从霰弹枪中卸下一枚子弹,一刀削开塑料弹壳,把其中的火药洒在源稚生肩膀上,一旁的恺撒已经点燃了雪茄,狠狠地摁在伤口里。火焰腾起的时候连源稚生也不由得面孔痉挛,神经末端被灼烧的痛苦足以令一般人晕厥过去。
灼烧暂时地封堵了血管,伤口表面的血液也烧干了,这样就清除了源稚生身上的血味。
楚子航把霰弹枪收在风衣里,拔出长刀,枪械上他不如恺撒,这种时候还是刀更可信赖……记忆中那个男人冲向神座的时候,手中也只有一柄长刀。
“楚君。”源稚生出声。
楚子航扭头,源稚生把蜘蛛切扔给他:“这柄刀才能砍开死侍的骨头。”
楚子航微微点头,随后骤然发力冲进火场,衣摆翻飞如大鹰的双翼。死侍群迅速地反应,蛇行的声音追着楚子航去了。
恺撒看了一眼货运电梯的楼层数,大约还有两分多钟这架电梯才会到达壁画厅,也就是说楚子航要拖住至少两分钟的时间。他一颗一颗地往司登冲锋枪里填子弹,这种时候他必须做点什么事情才能保持镇静。
跟死侍肉搏,楚子航真是疯了,肉搏的话他一对一都未必能取胜,可现在他被几十上百名燃烧的死侍追逐。不过楚子航一直就是这种疯子,每个人都有一条可以为之发疯的理由。恺撒用力插进弹匣。
“我在那之后查过你和楚君的资料,据说你们在学院是对手。”源稚生无力地靠在门边。
“那家伙很讨厌,表面上好相处,其实是个很自我的人,他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就会像一根离弦的箭一样飞出去。”恺撒低声说:“就像刚才这样,好像他才是我们这组的组长似的,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人。”
“听起来确实是不讨人喜欢的性格,但你对他的恶感似乎没有传说那么强烈。”
“只是讨厌而已,谁也不会真的厌恶一个跟自己差不多的人,对不对?”
源稚生一愣。
“我也是很自我的人,我决定的事谁都不能改,否则我们怎么会当对手呢?”恺撒一支支给司登冲锋枪上膛:“如果你有一个好对手就会明白,千万不能玩坏了,玩坏了再找下一个可不容易。但你一辈子都不会明白这句话,因为你是高高在上的皇,你天下无敌!”
火场中传来密集的叮当声,不知是楚子航在斩击死侍的骨骼还是正跟那持刀的蛇男对斩。恺撒一跃而起,手中是司登冲锋枪对空吼叫。这是命令楚子航回撤的信号,货运电梯大概还有半分钟才到,但他等不下去了。楚子航距离他们越来越远,而且看似陷入了缠斗,恺撒看向火场深处,根本看不到楚子航的身影。
楚子航不会蠢到一个劲儿地往火场深处扎,他这么做的唯一解释就是他被数量众多的死侍围攻了,甚至或许已经无法辨清方向,恺撒是在用枪声给他指路。
“他妈的!”恺撒大吼,火场中依然传来密集的刀声,显然楚子航还未能脱身,这种情况下恺撒准备好的司登冲锋枪完全派不上用场,他胡乱扫射可能会伤到楚子航。
冷汗开闸一样流淌,迅速地被火风蒸发,恺撒的眼角抽动,神色狰狞。多拖延一秒钟就多一秒钟危险,他完全无法预料到此时的火场中是怎样的情景。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开门的刹那无数的纸页往外飞。电梯里空无一人,堆了整整五十箱档案,纸页卷进火风之后剧烈地燃烧起来,明亮的灰烬旋转着飞舞。火场中的温度早就不是常人可以忍耐的了,如果不是他们三个,换做樱或者夜叉早就因为缺氧而晕倒了——而楚子航所处的环境更糟糕,他所在的地方氧气可能已经耗尽。
“楚子航!”恺撒大吼。
强猛的冲击波把恺撒和源稚生狠狠地拍在墙壁上,一瞬间空气温度又提高了几十度,瞬间的高温把他们都燎着了。那是楚子航的“君焰”,关键时刻楚子航终于还是动用了这危险的言灵,但就像他说的,在封闭空间里使用“君焰”只有自己遭殃,火风和冲击波反弹回来会把释放者淹没。但楚子航别无选择,这种程度的“君焰”还不足够杀死死侍,但至少能够借助冲击波震退它们。恺撒看见熟悉的黑影像是巨鹰那样越过死侍还在燃烧的尸骸,楚子航终于脱困了!恺撒狂喜地平端冲锋枪扫射,弹幕准确地覆盖楚子航的背后,如果有死侍想要追击楚子航那么必然迎面撞上恺撒的弹雨。
“Go!Go!Go!”恺撒边射击边吼叫。
楚子航几乎是贴着地面狂奔,火场中越高的地方空气越热,贴近地面的地方反而可能存在着氧气。那些带着火焰在地面上打滚的死侍居然还会伸出利爪去抓楚子航,它们临死都未能拒绝皇血的诱惑。楚子航一边奔跑一边左右快刀连闪,切割死侍的手臂或者喉咙,再切断系铠甲的绳子,把一件件沾染了源稚生鲜血的铠甲扔向火场中央。
“还能动的话就拿起枪来射击!”恺撒扭头怒视源稚生,这才发现源稚生正试着端起一支司登冲锋枪,但他的力量衰竭到无法瞄准。
“王权”对源稚生的消耗之剧烈可想而知,能够以拳头打裂青铜的男人现在连区区一支司登冲锋枪也端不起来。
“那就到电梯里去!快!”恺撒大吼:“别留在这里碍事!”
楚子航发力越过一具燃烧的尸骸,只剩下十几米了,恺撒一边射击一边焦急地对他招手。这时腥风从正上方传来,扭曲的蛇影狠狠地砸在他的背后,他扑倒在那具燃烧的尸骸上,风衣立刻烧着了。
恺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名死侍出现得极其蹊跷,避开了他的弹幕。他仰头看向空中,忽然明白了,大厅顶部装饰成古代佛寺的模样,有大梁和椽子。源稚生刚才就是藏身在大厅顶部,忽然出现在死侍群的中央释放了“王权”。而这名死侍也从某个地方游上了屋顶,忽然跃下用长尾死死地缠住楚子航,把他的上半身狠狠地往后扳,这是想用肉体的暴力把楚子航拦腰折断。
楚子航的黄金瞳变得血红,这是大脑充血的迹象,他伸手摸索落地的蜘蛛切,但他的眼睛已经模糊无法视物,蜘蛛切就在手边不远的地方,可他的手指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
恺撒握枪的手在抖,他无法在这种情况瞄准,只能期待着楚子航忽然发力挣脱那名死侍,然后他就可以把整整一匣子弹打在那名死侍的脑袋上。
但燃烧的蛇神纳伽忽然出现楚子航背后,灼热的长刀刺穿了楚子航的身体,那个使用双刀的蛇男一刀砍断缠住楚子航的同伴,伸手抓住楚子航的头颅,把他整个人提起在空中。他鼓动着鼻翼嗅吸着楚子航身上的气味,大概不明白猎物身上的那种鲜美的血味为什么忽然淡了。
蛇尾猛地一甩,它拖着楚子航去向火场深处,楚子航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恺撒,俨然是下命令的眼神。
恺撒真讨厌那种眼神,那种他决定的事就不能更改的眼神,楚子航居然敢对他高高在上的恺撒·加图索下令,命令他离开!
这时他听见背后的电梯门响了,他回头,发现源稚生正把手拦在打开的电梯门上。
“快走!我们救不了他的!”源稚生用虚弱的声音说:“你一个人怎么可能从一群死侍手里抢人?”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恺撒抬脚踢在源稚生胸口,满脸狰狞地把他摁在电梯门边:“你走不了!今天如果我的朋友走不了那你也走不了!记住!你是最后一个走的!”
“这种冲动有用么?在战场上每个人都是可以牺牲的!你是组长,组长的任务不是最大程度地确保团队存活么?”源稚生嘶哑地吼。
“不!我不是组长!我是正义的伙伴!”恺撒一字一顿:“从不丢下朋友就是我的正义,我为我的正义活着,也为我的正义去死!”
恺撒用自己腰间的紫色丝绳把源稚生捆了起来,这种时候必须捆住源稚生,否则他转身去救楚子航的时候源稚生一定会操纵电梯离开。他自认早就看穿了这些卑鄙的日本人,他们绝对会在你的背后打黑枪,而且是以“大义”之名。
“我不能忍受不正义的自己,如果世界上真有那个人……那我第一个杀了他!”他狠踹源稚生一脚,把五六支冲锋枪一起背在肩上,转身像箭一样射向火场。
……
楚子航的意识有些模糊,他尽可能呼吸着空气中残存的氧气,身体还没有被偷袭者束缚过后大脑充血的状态中完全恢复过来。
目所能及之处只有火焰与黑烟,方才蛇男的一刀贯穿的其实是楚子航还未来得及脱掉的胸甲,只是赤红的刀身还是烧伤了他的腰部。不过此时肋部的灼烧感远不及此时颅骨传来的剧痛——持刀蛇男的手正抓着楚子航的头颅,将他带往的位置几乎是火场正中间,他们的身边围绕着数十名死侍。
楚子航闭上双目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心想着这或许真的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看似坚实的横梁就会彻底塌陷,也许是下一次地震,也许是什么易燃物被火焰引爆。还有一种可能,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在那之前这里的氧气就被消耗殆尽,他会葬身火海,这里的所有死侍会给他陪葬。
回想自己这一生主要的优点和缺点都是固执,深入骨髓的固执。固执地要把命运抓在自己手里,因为这份固执他进入了卡塞尔学院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也因为这份固执他从未真正了解那个女孩,他固执地拒绝任何人,独自生活在人群中的角落里。
有时候想想自己在某些方面或许也跟恺撒一样中二,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所以不肯对一切“世俗的”东西低头——以至于到了生命的最后也是固执地握紧刀柄,握紧刀柄的感觉才是活着的感觉。
他曾短暂的考虑过自己死后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可现在想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如果源稚生和恺撒幸存的话,他们中的一个会把自己在水下的遗言完整的发送给自己的继父,另一个估计会戴上墨镜把自己打扮成国际刑警,亲自护送他的骨灰回到故乡,然后打着一柄黑色的雨伞,参加他的葬礼……那大概会是个雨天。
都说畏惧死亡是人类的本能,但楚子航对此观点持保留意见,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在那个高速公路上的雨夜死过一次了,如今再次直面死亡,心中存有的比起恐惧,更多的或许是不甘和遗憾——他还有未能完成的事……和想要杀死的东西。
突然,有什么东西如清水般坠落在他的脑海深处,一朵涟漪泛起,颅脑中的剧痛忽然有所缓解,楚子航的神志瞬间恢复了清明。
他猛地睁开眼睛,周身的火场中不知何时燃起了数团妖冶的黑炎,黑炎如有生命般得飞速吞噬着附近的火团,然后又如神话中摩西分海般生生地分割出了一条通路,周围的一切好像安静了下来,紧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有人赤着脚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踩过。
“现在就死掉的话,我们的约定就得作废了哟。”女孩的声音在那条大理石通路的远端响起。
真是熟悉的声音,楚子航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