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檀香味头发的女孩（六）
完全不见雷鸣电闪，倾盆大雨忽然就降了下来，硕大的雨点打在车顶上噼里啪啦地作响。
远处停车场上鬼哭狼嚎红光闪烁，暴雨触发了那些车的防盗系统。
小巷外的长街上停着十几辆高级跑车，大灯亮着，引擎也没有熄灭，车里空无一人。暴走族都不习惯熄灭引擎，他们自负是风一样的男子，飘然而来飘然离去，很少有规规矩矩停车入位的时候，短时间办事的话车就轰响着搁在马路旁，吸引来往路人的目光。
路明非从未看过这么牛逼的跑车阵容，跑车的车身低矮，底盘贴近地面，曲线如少女的身形一样曼妙。暴走族的车都经过暴力改装，碳纤维的前盖和大包围是标配，各种主题的拉花和彩灯也不会少，每辆车都像是科幻电影里的外星交通工具。
他们沿着下水道飘了两条街，又跑回了曼波网吧，跑回来偷车。
恺撒选中了一辆火红色的蝰蛇，坐进驾驶舱之后他在真皮扶手上摸了摸，闻了闻自己的手指皱着眉头说：“我说那些家伙的心跳怎么那么快。”
“什么意思？”路明非没听懂。
“现在明白了么？”楚子航把自己在手套箱里找到的一大包用塑料袋包装的白色粉末，在路明非的面前晃了晃：“我想这大概也是他们的主要资金来源。”
“妈的，我就说一帮混混怎么买得起这么拉风的跑车。”路明非愤愤然：“混蛋啊混蛋！”
“蝰蛇这种便宜货，品位差到不能忍。”恺撒表示不屑：“诺顿馆的车库里有一辆布加迪威龙，钥匙就扔在主驾位置上，你感兴趣的话随时可以开去兜风。”
“因陋就简吧！拜托老大你快点开车行不行？考虑一下我这个脖子快要折断的人吧！”路明非龇牙咧嘴地说。
蝰蛇这种超级跑车只有两个座位，考虑三人里路明非最没话语权，所以他只能坐在楚子航的大腿上。但蝰蛇的车顶太矮，所以路明非就只有歪着脖子，整个脸贴在挡风玻璃上。
“我说师兄，不用搂那么紧吧？虽说我也蛮为自己的细腰自豪，不过你捏着我的腰我痒痒，我一痒痒我就想说烂话。”路明非委婉地说。
“因为安全带没法把你也捆住，我要是不抓紧你的话，一会儿恺撒一开动，你就得顶破挡风玻璃飞出去。”楚子航说。
恺撒舒缓地切换为手动挡，血红色的速度表亮了起来，巨大的蛇头出现在中控台上。他关闭了蝰蛇的电子稳定系统，仪表盘上出现“ESc FULL oFF”的字样，此刻这辆车完全被恺撒掌握在手中。
恺撒把油门踩到底，蝰蛇仿佛从原地弹射出去，狠狠地撞在前方GtR的尾灯上。楚子航也是开过大马力跑车的，有先见之明，如果不是他抓紧了路明非腰部，路明非一定会撞碎前方的玻璃，像小鸟一样飞上天空。
“冷静啊，老大！”路明非惨叫。
恺撒不理会他，反手挂了倒挡，仍然是油门到底，把后面那辆R8跑车撞飞出去十几米远。火红色的蝰蛇在车群中就像是忽然暴走的野兽，前后冲撞，把这些价值不菲的高档跑车撞得平移或者倾斜，渐渐给它让出了一条通道。
蝰蛇的前后保险杠都掉了下来，但恺撒仍是面无表情。
因为他的心情非常差。
十几分钟前，恺撒小组的三人成功凿开了通往网吧更衣室的墙壁，跳进了白浪滔滔的下水道里。对于加图索家的少爷来说，他本应是个泡澡时浴盐品牌很有讲究的主才是，可现在鼻中残留的气味告诉他，他跳进的是集结肥皂沫、皮屑组织以及无数细菌和微生物构成的水下世界。
偏偏路明非还很不长眼的告诉他，洗公共澡堂时常有人会在淋浴时有尿尿习惯。
恺撒再次深踩油门，又是一辆车的后备箱被撞开了，里头的皮箱掉在地上，万元大钞在风中翻滚着，“蝰蛇”的车轮上沾满了同一面值的钞票。
“咱们现在手头紧，捡点也好啊！”路明非很心痛：“毕竟都成了天涯沦落人了，捡点大风刮来赃款什么的，上帝也会原谅咱们吧？”
“我想应该是雇他们来杀我们的酬金吧？还没开箱呢，真是可怜。”恺撒冷笑：“现在不能下车，他们随时都会冲出来。”
楚子航一手搂着路明非的腰，一手抄起车门储物格里一把mp7指向网吧大门。恺撒把动静闹得这么大，就是想把网吧里的暴走族引出来，追车战的话他有绝对的把握。其实他已经很久不飙车了，但今天他不介意给这些惹怒他的日本暴走族们上一堂课。
暴走族成群结队地冲出网吧。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开枪而是双膝跪地露出崩溃绝望的表情，他们的爱车被恺撒撞得七零八落，恺撒正驾驶蝰蛇碾过一辆保时捷911侧翼板。
mp7吐出明亮的火光，楚子航把枪口略略抬高，子弹全部打在曼波网吧的霓虹灯招牌上。三层楼高的巨型照片从天而降，狠狠地砸在网吧门前，轰然巨响中无数根玻璃灯管粉碎成玻璃渣，男孩们叽里咕噜地乱叫，拖着同伴撤回网吧里。
楚子航把打空子弹的mp7丢出车外，面无表情地坐好：“开车吧。”
在这种开阔的战场上手持致命武器，他们作为战场支配者的素质就展现出来了。酬金固然很丰厚，但男孩们越级接了任务，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比他们更加猖狂的暴力分子。
卡塞尔学院的学员们从不畏惧战斗和使用武器，因为如果暴力能够解决所有问题，那么这就会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别把我当司机使唤！”恺撒深一脚浅一脚地轰着油门，等待男孩们从霓虹灯架下钻出来，红着眼奔向各自的跑车。
恺撒冷笑一声，这才松开刹车把油门踩到底。作为前辈他不能先发太多，否则后面的追赶者连他的尾灯都看不见，比赛就没有意思了。他的计划是把这帮家伙带出十几公里，带到崎玉县的山路上去，他骑摩托来千鹤町的路上体验过那条紧贴着悬崖的险道，一个刹车踩错就会撞断护栏飞下悬崖。
恺撒很有兴趣知道那时还有多少亡命之徒敢追着他的尾灯。
车灯在山道上拉出曲折的光线，恺撒甚至很少踩刹车，蝰蛇以滑行般的动作切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后面已经一辆车不剩了，开始还有一辆GtR和一辆c63AmG可以咬住恺撒的车尾，但顶着雨幕冲入山道之后后面的车立刻就放弃了，在盘曲的山道上很少有人敢冒这样的险。
路明非和楚子航的脸上都不太好看，或者说是堪称苍白。一个是因为身体欠佳情有可原，另一个虽然平时也是习惯开快车的家伙，但那是在自己亲手掌控方向盘的情况——开车时手握方向盘能化解相当一部分的惯性，而抱着路明非显然起不到这种效用。
唯有恺撒看上去心情有所好转，一边把手放在喇叭上一边说：“看样子平民跑车的操控性倒也还不错！”
“慢一点不行吗？我们不是已经把追兵甩掉了么？”路明非只觉得头晕目眩。
“还不算完全摆脱了危险，执行局的人也许赶往千鹤町的路上，我们要在他们到达之前尽量远离千鹤町。”恺撒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这个时候千鹤町差不多该恢复供电了，一旦恢复供电，辉夜姬就有办法监控我们的方位。”
“这辆车的GpS系统你拆掉了吧？”楚子航问。
“这种事情不用提醒。”恺撒把连着两根细线的小方盒子随手扔给楚子航：“上车第一件事就是做这个，我怎么可能允许辉夜姬通过GpS锁定我们？”
这时中控台上亮起了蓝色的小灯，响起了“嘟嘟”的声音。那个小灯是手机形状的，有人正在呼叫蝰蛇的车载电话。
“看来你忘记把车载电话系统也拆掉了。”楚子航说。
“见鬼！”恺撒皱眉。
这种时候呼入的电话绝不是车主的老母亲叫他回家吃饭，更可能是辉夜姬通过呼叫来搜寻他们的位置。其实接不接这个电话现在已经无所谓，反正他们必须弃车选择其他交通工具已经成了定局。
恺撒接下接听键，既然被追踪到了他也不介意和辉夜姬说上两句，如果来电话的是源稚生什么的那更好，那家伙也会说中文，正好让他感受一下中文的博大精深。
可是扩音器传出的却不是辉夜姬的模拟人声，而是略带嘶哑的男人声音，这个声音尖利轻佻，却带着毒蛇般的寒意。
他说的是日语，恺撒和楚子航都只能听懂几个单词，倒是路明非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老大。”路明非迟疑地说：“我觉得咱们得马上掉头回去一趟。”
“怎么，那傻逼刚刚说什么了？”恺撒问。
“真小姐在他们手上。”路明非扭头看着恺撒。
恺撒猛踩刹车，蝰蛇带着尖利的刹车声在雨中旋转，最后撞上了山道边的护栏才勉强停了下来。恺撒直视前方，倾盆暴雨降落在山谷间，千鹤町小镇就在那个山谷里，此刻小镇上腾起了耀眼的火光，正是曼波网吧的位置。
电话已经被恺撒挂掉了，车内的三人都不说话，暴雨砸在车顶上，这辆蝰蛇隔音效果极差，他们三个就像是坐在倾盆大雨里。
“是他么？”恺撒看向楚子航。
“只能是他。”楚子航沉声说：“路明非，挂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对方说了什么？”
“他说等我们把他的车送回去。”路明非说。
“是么？”恺撒把油门踩到底，蝰蛇冲入雨幕，加速到极速之后喷管中吐出了明亮的火焰。恺撒开启了nos钢瓶，氧化二氮把蝰蛇引擎的潜力完全榨了出来，车身剧烈地震颤，三个人都被加速度死死地压在椅背上。
“不会让他等太久的。”恺撒海蓝色的双眼中，似是燃起了滔天的火焰。
……
暴雨滂沱，但是浇不灭曼波网吧的大火。
网吧的正门前停着三辆厢式货车，那些被恺撒撞瘪的高级跑车在货车两侧摆出鹤翼的阵型，躲在车门后的暴走族们手持猎枪。女服务们战战兢兢地趴在跑车的引擎盖上，身体紧紧地挨着，把跑车的正面都阻挡住了。他们用这些少女的身体作屏障，如果有人对他们开枪，更大的可能是会命中这些女孩。
正中间的厢式货车顶上，一个男人盘膝坐在风雨中，戴着墨镜穿着彩条西装，手中把玩着短管猎枪。
所有人都看向一个方向，那是出镇子的路，沿着那条路一直跑就是崎玉县的群山。
直到黑暗中传来高亢的吼声，狞亮的蛇眼灯刺破了黑幕，蝰蛇在距离他们一百米的地方停下。货车顶上的男人大力地拍起毫无节奏感可言的巴掌来，暴走族们跟着鼓掌，就像观众欢呼演员登台。
恺撒连发几枪，在挡风玻璃上留下几个弹孔，随后用枪兵砸开了驾驶座前方的玻璃，隔着狂风暴雨和那个猴脸男人对视。
“如果当时就直接一枪崩掉他脑袋的话，现在什么事都不会有。”恺撒低声说。
猴脸男人用那种嘶哑而尖利的声音叫喊起来，上半身扭来扭曲，像极了一条没有骨头的蛇。
“他说感谢加图索家的少爷把他的车送回来。”路明非自觉充当了翻译。
“跟他说我会把他葬在装满女士内衣的棺材里。”
“老大这种情况下别做威胁为好吧？我们还不确定真小姐……”
“我的视力没受损，已经看到她了。”恺撒半抬起头，看向楼顶。
真站在天台旁边瑟瑟发抖，背后是冲天的烈焰，狂风撩起旗袍的长摆，胳膊和腿上都是红色和青紫色的伤痕。火焰正渐渐逼近她，暴走族在楼顶上浇了汽油，汽油一边燃烧一边流动，大半个天台都是烈焰。
她像是站在炼钢炉边，泪水一流出眼眶就被烘干了。
“照我的话翻译，我心里有数。”恺撒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