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生日蛋糕就是青春的墓碑(二)
“哦,朋友,是朋友。”路明非微笑着,想尽可能展现出那种“我在国际上也很吃得开”的气场。
“那包裹我就放这儿哈。”哪知快递小哥对此事毫不关心,走出小区骑上他的送货电瓶车,一溜烟就没了踪影,大概是时间紧任务重,还有下一家小区要跑。
“喏,给你。”门卫好心地递给路明非一把剪刀,好奇地问:“这里头是啥玩意儿?”
“我也不知道啊。”路明非伸出胳膊掂量了一下身前的巨物,倒是意外的有些轻巧,待他划开外头的层层包裹后,才发现里头的居然是一条蓝白相间的……冲浪板。
他这才想起,确实在一次闲聊中,恺撒曾告诉过他自己的暑假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海上度过,乘着帆船做大海的勇者,乘风破浪什么的。
路明非倒是能理解恺撒为了鼓励他多尝试尝试水下运动,特意送了条冲浪板的好意,可恺撒忽略了一点,海洋运动什么的,从来都是富家子的特权,恺撒十四岁就有了自己的游艇,可路明非十四岁时,最多只是在电脑上玩过单机的钓鱼游戏,哪怕住在海滨城市也不影响他顺应天意地成为一个土鳖不是么?
“明非?傻站着干嘛呢?”身后有人拍了拍路明非的肩,疑惑地问。
“叔叔?”路明非一愣:“我拿快递呢。”
“快递?”叔叔一看路明非扛在肩上的冲浪板,一下也傻了:“你婶婶买的?”
“不是不是,是……是别人送我的。”路明非挠挠头。
……
“豁,看来你小子没骗我,在大学里混得确实不错。”叔叔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路明非的新手机,赞叹道:“最新的iphone,啧啧,得花不少钱吧?”
“我也不知道啊,别人送的。”扛着冲浪板走在一边的路明非赶紧说:“我现在的手机也够用,叔叔你要就先给你用着。”
“哈哈,没白疼你。”叔叔满意地拍拍好侄子的肩,结果一巴掌落在了冲浪板上,“砰砰”作响:“你有这心思叔叔就知足了。”
言罢,叔叔把手机插回了路明非的裤兜里,甩着自己的宝马车钥匙说:“刚刚把鸣泽送去剪头发了,这小子就是给他老娘惯的毛病,那理发店及离咱家一公里都不到,还想让我一会儿去接他回来,嚷嚷什么天热天热的。”
“这天确实热。”路明非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附和道。
“你们啊,就是日子过得太安逸了,没吃过苦。”叔叔:“想我小时候,和你爸跟着你爷爷总在各地跑,你奶奶去世的又早,你爷爷工作忙,十天半月不回家的,我们兄弟俩只能相依为命,什么苦没吃过啊?我们还跑上山挖野菜呢,记得有一年冬天雪下得很大,你老爹一没注意……”
“叔叔,我问你个事儿啊。”路明非赶紧打断,叔叔已经不是第一次讲这事儿了,简单概括起来就是他老爹一个不小心掉到了山上某个深不见底的坑里,然后叔叔突然一通神兵天降、大威天龙的操作成功救出了自己老哥的故事,其中的某些细节估计还经过了大量的艺术渲染,不听也罢:“咱们老路家,有没有出现过某位英年早逝的先祖啊?”
“英年早逝?”叔叔一愣。
“是啊,大概明朝的时候……”
“明朝?咱们家的族谱都没写到明朝呢。”叔叔抓抓脑袋:“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
“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叔叔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突然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把正事忘了。”
“什么事啊?”路明非问。
“我刚刚顺路去了银行,取了点钱。”叔叔把手伸进裤兜里,摸出了五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拍在了路明非空出来的那只手上:“小伙子别整天在家猫着,难得回国一趟,晚上去请同学吃顿饭去,什么高中的大学的都得常聚聚……大方点,联络联络感情,以后毕业了万一要回国工作,多个熟人也好办事呀。”
路明非眨巴眨巴眼睛,一时没想明白叔叔这是唱的哪一出。
“对了,今天晚上鸣泽班上的几个老师要来咱们家拜访,说是要聊聊他将来留学的事情,给点建议。”叔叔讪笑道:“我怕你在家待着不自在,你知道的,几个老娘们碰到一起,屁话就特别多……你就多在外面玩玩,九十点钟应该就散场了……”
路明非这下才恍然大悟,叔叔口中所谓“路鸣泽的老师”,应该是仕兰负责国际合作这一块的老师,他们会提前去有意向出国留学的学生家中拜访,一是介绍一下出国相关的事宜,二是看看学生家里的条件如何,毕竟这直接影响了未来通过签证的几率,根据学校对你家境的评估情况,甚至会直接影响未来班主任给你的脸色。
两室一厅住三个人和两室一厅住四个人,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以婶婶好面子的程度,让倒霉侄子出去避一晚上也实属正常,至于手里这五百块前,估计还是叔叔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偷偷塞给他的。
“怎么了?”叔叔看着有些呆滞的路明非,问道。
“没事没事,我正好想约同学吃饭呢,那就趁今天了,谢谢叔叔。”路明非哈哈一笑,说道:“你们晚上吃好喝好啊!”
……
“来来,今天难得尽兴,再开一瓶!”铁门里,传来叔叔的吆喝声。
“哎呀,哪里能喝下这么太多啊。”陌生的女声响起,笑盈盈的,路明非不认识,大概是学校的某个老师:“而且我喝不太惯红酒,张老师呢?”
“我啊?我喜欢清爽点的……”张老师也笑着说。
“哦哦,老师你怎么不早说呀,老路,把那瓶白葡萄酒开了。哪瓶?就是书架上那瓶,陈处长上次送咱们的……”婶婶的大嗓门开始发威。
“陈处长?”张老师一愣:“鸣泽妈妈,你说的是不是咱们学校高一新生陈佳薇的家长?我记得陈佳薇好像是艺术特长生……”
“对对对,就是她。”婶婶笑着说:“我可是看着佳佳长大的,小姑娘越长越水灵,钢琴水平也是越来越高……哎呀,张老师不知道吗?陈处长跟我们家老路是很多年的老同事呀,平时我们两家走得近,每年都一起出去旅游的……”
“哎哟,那你可得好好跟我说道说道,听说陈佳佳会分到我们班上……”
“张老师要当班主任?恭喜恭喜啊……”
路明非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时间是晚上十点半。
看来饭局还要再进行一会儿,屋里头没有传出路鸣泽的声音,估计是应酬的场合用不着他登场,回屋玩电脑去了。
路明非不准备在这个时候扫婶婶的兴子,果断把钥匙收回兜里,沿着楼梯一路上到顶楼。
迈过数节阶梯,再上就是天台,四周堆着呜呜作响的空调机组,通往天台的楼梯有点恐怖电影的感觉,堆叠着的纸箱子、两台破马达和人家扔掉的破沙发和木茶几,落满灰尘,间隙小得落不下脚,物业在尽头设了一道铁门,写着“天台关闭”的字样。
路明非踩着垃圾熟练地跳跃,就像一只轻盈的袋鼠,对面铁门外咫尺阴影,万里星光。他从铁门空隙里钻了出去,站在满天星光中,深呼吸,眺望夜空下的城市。
他坐在天台边缘,从手边的大号塑料袋里摸出了一根冰棍,上楼前他寻思着天热,就去超市里买了些冰棍和饮料,准备放冰箱里当做战略储备物资,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他嘴里叼着冰棍,两条腿自然地垂下来,仿佛临着峭壁,觉得自己又危险又轻盈,像是一只靠着风飞到很高处的鸟儿。
整个城市的灯都亮着,坚硬的天际线隐没在灯光里,商务区的高楼远看去像是一个个用光编制出来的方形笼子,远处是一片宽阔的湖面,毗邻湖边;他还看到了一年前,诺诺开着那辆赤红色的法拉利599载着他上的那条高架路,车流还是一如既往的密集,车灯的光点汇集成了一条光流。
如果不是卡塞尔学院突如其来的邀请,他本该也是那其中的一点光,此时正迷茫地随波逐流着,找寻着属于自己的出口。
说起来,今天也真是足够戏剧性的一天。
下午路明非钻进网吧上网,正在游戏频道里等老唐上线,居然看见了自己文学社的那一帮老同学们,正浩浩荡荡地从自己面前的玻璃窗外经过,社长陈雯雯和赵孟华走在人群的最前头,手牵着手,赵孟华的小弟们在后面起哄。
忽然,陈雯雯好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疑惑地突然转过头,望向网吧。
但路明非提前缩了缩脑袋,避开了这次本该发生的对视。
“路明非,你回国了吗?”没一会儿,qq的提示音响了起来,是陈雯雯。
“没有啊,怎么了?”
“放暑假也不回来么?”
“嗯,我有篇论文要上传,回国了不方便。”
“这样啊,我刚刚还以为自己看见你了,原来是看错了。”
“哈哈,等我下次回国了,再找你玩呀。”
“好啊好啊,一定。”
他后来翻了翻文学社聊天群里的记录才知道,原来今天是文学社毕业后的聚会,大家也没避着他,就在群里大大方方的讨论,只是他没有关注而已。
路明非没有告诉叔叔,自己跟高中的同学们早就已经断了联系,也没有告诉叔叔,五百块,是不够请人家吃饭的。
他把屁股往后挪了挪,盘着腿,单手支着身子,又摸出了五毛钱一根的冰糕塞进嘴里,劣质的甜味在嘴中化开,冲淡了回忆上涌的苦涩味道。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你明明离开了这座城市,明明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可是看到了熟悉的人,就又会不自觉地想起些曾经那些想了又想的往事。
他早就不喜欢陈雯雯了,可是这并不影响他习惯性地想东想西。
这时,他的手机又是“嘀”的一声,有短信进来。
“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我已经练会了郑智化的《生日快乐》,这是我会唱的第一首中文歌,附件里是我录的音频送给你作为生日礼物,你也知道师兄穷如狗,花钱的礼物就免了吧。”发送人“废柴师兄”。
收到这则短信的时候,路明非还没有把电话卡插进自己的新手机里,可那部用了一年的诺基亚自从在摩加迪沙进水之后,扬声器时不时地就会发生故障,就比如他手贱点开了附件的当下。芬格尔大嗓门的德国普通话响起,用“荒腔走板”四字来形容废柴师兄的中文歌可谓恰到好处,他字字用力,可见的确是下了功夫,只可惜配上伴随着滋啦滋啦怪响的手机扬声器,让人多少有些头皮发麻。
“你的生日让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流浪在街头,我以为他要乞求什么,他却总是摇摇头……”芬格尔十二分深情,接着往下唱:“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却没人祝他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祝你生日……”
路明非终于忍无可忍,中断了废柴师兄的歌声,编辑了一条“谢谢师兄”的短信,点击了发送按键后,直接熄灭了屏幕。
今天他收到的“生日快乐”比想象中的还要多些,最开始是楚子航和恺撒,再后来是学生会的瑞贝卡,紧接着狮心会的兰斯洛特和苏茜也发来了祝福。
可是等过来等过去,他却一直没收到那个自己满心想念的那个人的短信。
她在干嘛呢?
这个暑假开始到现在,他跟师姐还没有联系过一次,甚至还不如寒假的时候,那会儿至少还有单方面的风景照收着。
自从楚子航和恺撒发来短信之后,每次手机振动他都会赶紧打开信箱瞄一眼,可发信人的名字愣是一次都没有猜中过,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更换电话卡,生怕自己换卡的时候有短信进来,而到了新手机上又无法正常接收。
就在他想入非非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轻巧地脚步声,来人显然是个身手跟他差不多敏捷的家伙。
这栋楼里,难道还有跟他一样喜欢大半夜来天台上散心的住户吗?
在路明非有些犹豫地转过头之前,搞怪的歌声在他背后响起了。
“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祝你生日快乐,李呀李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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