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白帝
2008年12月24日,卡塞尔学院,夜。
“很好的茶叶,感谢你的圣诞礼物,曼斯。”昂热将白色的骨瓷杯轻推给身前的中年男人。
“多谢。”曼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您知道的,品鉴茶叶我不太擅长,只能喝出这是白茶而已。”
“兴山白茶,你从购买的价格上就应该知道它的品质了吧。”昂热笑笑。
“不及您当年送我的大红袍,我夫人很喜欢。后来再想去买一些的时候,发现那座茶园搬迁了……哦,多谢。”曼斯叼着雪茄,凑向昂热递来的打火机。
“还记得你夫人送过我自己烤制的黑森林蛋糕吗,味道很好。”校长办公室内,在两个男人吞云吐雾的烟气中,昂热有些看不清曼斯的脸:“我其实并不爱吃甜品,不过在那之后,倒是偶尔会在一些宴会上品尝黑森林蛋糕,有些朋友风趣地称我为‘喜爱甜食的老绅士’。”
“有多久了?曼斯。”昂热用手拨开烟气,端起身前的骨瓷杯喝了一口。
“七年了。”曼斯缓缓地说:“时间过得真快对么,校长。”
(修订版中,格陵兰阴影事件发生的时间点由十年前更变为八年前,故此处引用修订版设定)
“是啊,弹指一挥间。”
“如果不是我的夫人在行动前病逝,大概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和您共度平安夜了。”曼斯叹了口气:“施耐德本不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骨子里其实是个对教育工作很上心的家伙,我知道他一直都很想重新担任代课教授的。”
“还有那些逝去的孩子们,我至今还记得他们的音容笑貌,明明都是天赋绝顶的年轻人。如果他们还活着,应该各个都当上执行官了吧?”
“是啊,哪怕退出执行部,只是作为普通人活着也好,或许还会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婚礼。”昂热也叹了口气,他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忽然一朵盛大的礼花绽放在了卡塞尔学院漆黑的夜空中,教堂顶上睡梦中的鸽群被吓得直蹦跶,羽毛飞溅。
“他们在学校里放烟花?”曼斯皱眉,抬头看向头顶的天窗,绚烂的烟火在磨砂玻璃的遮挡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像是夜空中的星团,闪烁却又神秘。
“今晚是学生会的圣诞party,恺撒也邀请了我。”昂热哈哈一笑:“如果不是碍于狮心会成员的身份,也许我也会去喝上两杯香槟,跟青春靓丽的女孩们跳一支探戈舞曲。”
“今晚曼施坦因恐怕要难以入眠了。”曼斯吐出一口烟,耸肩道:“哪怕是圣诞晚会也过于放纵了,他们本该是严守军纪的战士,可现在却像是一群狂奔的野马,您或许应该适当管教一下。”
“我故意纵容他们的。”昂热也抬头看向天窗,银灰色的眼眸中倒映出悦动的烟火:“那次失败让我意识到该做出改变的了,也许和龙族的战斗中,我们需要的不是军队,而是天才,Somebody。”
“Somebody?”
“the one,一个绝无仅有的天才、领袖,让龙王们也畏惧的屠龙者,一个就足够。就像我的朋友梅涅克·卡塞尔。”温热的白茶滑入昂热的喉咙,他缓缓地说:“培养天才需要在自由的环境中,而不是在一座神秘的军事堡垒里。”
“恺撒、楚子航……还有路明非?”曼斯还是皱眉。
“为什么说到路明非的时候你犹豫了?”昂热笑着问。
“他的实力不错,不过在学业上仍需用心,而且心性上也需锻炼。正式开学后我曾找他聊关于课业上的问题,可是过程中他一直眼神闪烁,在说了一大堆可有可无的内容之后,才支支吾吾地回答上来。”曼斯摇头:“也许在战斗上他有些天分,但我不认为路明非能够成为屠龙事业的领军人物,他缺少那种魄力,对自己没什么信心的‘S’级被夹在两个天生的领袖之间,可能会被压爆的。”
“压力只会摧毁普通人,真正的天才就像剑坯,需要砥石为他开刃。”昂热微笑道:“别想学生的事了,聊聊你的发现吧。”
“请看这个。”曼斯从自己的公文包中取出一个金属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枚淡银色的小巧磁针:“在靠近三峡水库附近的浅水区域,我们打捞到了一个青铜方盒,说它是盒子也许不太对,因为方盒外部并没有任何开口和缝隙,内部也没有任何机关。”
“内部空心的盒子,却没有开口?”昂热微微皱眉:“你的报告里并没有提及这点。”
“开盒前,我们通过x光机透视后发现内部有四枚同样大小的磁针,与盒中千百年前同时封入的空气为伴。因为这个发现,让我对盒子本身的重视程度有所不足,是我个人的失误,抱歉。”曼斯缓缓地说:“来您这之前,我已经把切割开的盒子和其余几枚磁针送到守夜人那里去了。我们对此有过短暂的交流,守夜人认为,磁针跟那块罗盘之间,很可能有什么联系。”
“守夜人是这一方面的权威,我们可以信任他的判断。”昂热问:“可要如何判断是千百年前的造物,以那时技术上来说很难实现吧?”
“白帝。”曼斯说:“盒子表面上有一首诗,很多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但‘白帝’两个字以及一些龙形纹样的图腾却能够清晰地辨认。”
“那应该是一首赞颂‘白帝’公孙述的诗词,我认为这个盒子,很可能就是公孙述的所有物。”
“很大胆的猜测。”昂热沉吟片刻后说道:“我确实听过一则故事,说在公孙述称帝前,他自称看见有龙从井中升起,趴伏在他的宅邸前,在中国历史中的记载是‘龙出府殿前’,这被公孙述看做吉兆。你知道的,我们这类人对‘龙’这个字的敏感度是很高的,所以我一次就记住了这个故事。”
“恩,公孙述认为他的幸运来自于金属,金属的颜色是白色,所以他被称为‘白帝’,也就是说,所谓的‘白帝’,在中文中的真实意思是‘金属之王’。”曼斯点头道:“校长,我觉得‘白帝’公孙述的真实身份,很可能就是龙王诺顿。”
“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曼斯。”昂热摇头,从脚边的第一个抽屉里抽出了一张复印件,递给曼斯:“看看这个吧。”
复印件上是一段摘自后汉书——公孙述传中一则小故事。
“校长,我的中文造诣还没有高到这种程度。”曼斯把复印件推回给校长,无奈地说。
“简单复述的话就是,公孙述手下一位名叫‘李熊’的功曹,劝谏当时还是蜀王的公孙述称帝的故事。”昂热缓缓地说:“就是这个人向公孙述展示了‘龙出府殿前’的奇迹,而后公孙述称帝,年号‘龙兴’,李熊认为按照中国的元素学说,公孙述代表西方,属‘金’。他有一个奇怪的预言,‘八厶子系,十二为期’,这是一个凶兆,‘八厶’就是汉字的‘公’,子系是‘孙’的意思,‘十二为期’意味着公孙述的帝位只能维持十二年。”
“公孙述好像……确实只做了十二年皇帝。”曼斯吃惊地说,这符合他之前的调查结果。
“没错,十二年后公孙述死于中国另一个统治者刘秀之手。而这个李熊在公孙述称帝后官至大司徒,可史书上却没有记载他的结局。这是我在回忆起那则‘龙出府殿前’的故事后,在图书馆查找到的资料。”昂热看向曼斯:“现在,你明白了吗?”
“您的意思是……”曼斯用指节轻敲桌面:“隐藏在‘白帝’公孙述身后的李熊,才是龙王诺顿?”
“是的。”昂热点头:“那个盒子也许就是李熊献给公孙述的礼物,一个内部中空外部却严丝合缝的青铜盒,这不是那个时代人类能够掌握的技术。但是诺顿可以做到,因为他所掌握的权柄是青铜与火,这种小玩意儿对一位龙王来说,信手拈来不是么?”
“我们有理由相信诺顿就躲在那座被江水淹没的白帝城里,甚至那座白帝城下还有其他空间,那是诺顿殿下为自己打造的寝宫,或者——墓穴。”
“诺顿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所以提前为自己准备好了后路,是么?”曼斯沉吟道:“他在中国死去,又在中国醒来。”
“关于为何要挑选中国作为自己的苏醒地这件事,等我们找到承载他灵魂的‘茧’之后,相信一切都会有答案的。”昂热微笑道:“等守夜人搞定那块罗盘之后,相信一切事情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我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我是说,将武器横在龙王的脖子上,亲自审问他的那一天。”
“我手下最出色的专员们,已经为水下探查工作进行了长达几个月的特殊训练,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家伙。只要守夜人那边进展顺利,相信在寒假结束之前,我们就可以开始计划……”
“关于这个……”昂热突然打断了曼斯:“曼斯教授,在那之前,你还有别的任务。”
“我不认为还有比寻找四大君王更重要的任务。”
“这是诺玛的判断,她认为还有更适合你的工作。”昂热哈哈一笑:“别紧张,预科班的招生计划而已。”
“招生计划?诺玛派我去面试招生?”曼斯有点惊讶,作为卡塞尔学院执行部的执行官,他不认为招生这种任务会分配给自己:“您确定不是委派给古德里安或是曼施坦因?”
“不,就是你,曼斯。”昂热挠挠自己银白色的头发:“实际上,我也认为诺玛的决策没什么问题。”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校长。”曼斯有些恼火,这就像是大将军在出征前,突然被皇帝老儿叫去主持两个月科举考试的工作,如此专业不对口的事被分配到自己头上,总有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不祥预感。
“因为你的助理是一年级生路明非和七年级生芬格尔,你明白了吗?”昂热笑着说。
“芬格尔?!他还没有毕业吗?”曼斯吃惊地说:“他现在是什么等级?b级?c级?”
“好像是d级或E级吧,记不清了。”校长拍拍曼斯教授的肩:“他们两个人……虽然阶级上相差甚远,但还是有共同点的,比如说——他们在你的课上,学分都没修够。”
“芬格尔……我记不清了,但路明非确实不够,我来之前看过他的考卷,基本可以说是弃权了。”曼斯皱着眉头:“您是希望通过校园兼职,让我给他们补点学分?”
“嘿!这是诺玛的意思,与我无关。”校长微笑道:“不过这正好不是么,中国人管这叫‘顺水人情’。而且今年‘人气教授’的评选中你的排名可不太妙,所以把握机会,跟学生们好好相处吧。”
“该死,那是什么评选?”
“守夜人论坛上一年一度的评选,你不知道吗?”昂热呵呵一笑:“我是第一名,第二名则是副校长,说起来这个排名好像很多年没变过了,唉,独孤求败啊。”
“那我的排名呢?”曼斯饶有兴趣地问。
“好像是倒数第三吧。”校长耸耸肩:“学生们抱怨你把试卷出得太难了,存心不让人好好过寒假。”
“是他们自己学习不努力。”曼斯脸上有点挂不住:“现在的学生,完全不懂得什么成熟稳重,总是喜欢拿些无聊的排行榜来编排教授,如果让我来担任他们的指导……”
“站住,路明非!”忽然,窗外传来女孩的叫喊声。
“这个声音是……”曼斯赶紧起身向外一看,一个穿着白色高帮运动鞋的女孩,正拿着一款加特林造型的烟花在白色路灯下狂奔。
“救命啊,救命啊!”被她一路追着的男孩捂着脑袋大叫道。
“我要开火啦!”女孩点燃引信,手中的“加特林”喷发出绚烂的火光,在男孩的脚边噼里啪啦地炸响。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男孩一边蹦跶,一边求饶:“师姐,我再也不敢乱扔摔炮了,放过我吧!”
“你的好学生陈墨瞳,和你未来的助手路明非。”校长手搭凉棚,看向这对追逐地男女:“年轻真好啊,不是么?”
“校长……”曼斯教授眉头紧锁:“我看到有个金色头发的家伙,好像在你百慕大草坪上玩窜天猴……”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