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EVA（一）
卡塞尔学院，深夜，图书馆地下，门禁的红灯以固定的频率闪烁，这是安全系统正常运行的标志。
很安静，只偶尔有硬盘高速转动的声音，体积巨大的中央主机被安置在这里，从地下一层直到地下六层，如果暴露在地面上，这部中央主机的体积等同于一栋小楼。
这里执行最高级别的安全标准，眼膜、声纹和指纹辨识系统全部开启，外壁采用了可以抵御炸药的合金板材，红外激光扫描每一片区域，即便是只能允许老鼠钻过的空隙。
脚步声由远而近，像是钉着铁掌的军靴发出的声音。
红灯闪烁频率开始升高，随着脚步声的逼近越来越高，安全系统没能从脚步声辨别出来人的身份，危险指数逐步升高逼近报警的阈值。脚步声停在入口前，来人忽略了眼膜、声纹和指纹辨别系统，用一张黑色无标识的卡划过了卡槽。
瞬间，警戒值直线回落，红外激光扫描仪断电，数百台摄像机断电，安全系统的警示灯转为绿色，“哒哒”微响中，通往中央主机的九道金属门同时被解除了门禁。
电梯被召唤至图书馆顶层，而后又缓缓地下降，于一层再次开启了电梯门。高挑瘦削的人影缓步走出电梯，一身纯黑色的西装，手中拖着一辆小车。
“诺玛，安全系统为什么休眠了？”人影环顾四周，嘶哑的声音响起。
“冯·施耐德教授，这是例行的扫除，垃圾数据正在被清除，我暂停了安全系统，打开了数据屏蔽，把垃圾数据送出去。”沉静的女声在大厅上方回荡：“简而言之，我打开了门，正在倒垃圾。”
“冗余数据量有这么大了么？需要你深夜清理。打开门的时候你会有破绽，应该在有其他人员在场的时候进行。”施耐德教授说：“如果不是我正好图书馆内在查验资料……”
“在龙类学会使用电脑前，我认为自己还是安全的。”诺玛说。
“他们的学习能力很强，你要小心。”和诺玛对话时，施耐德教授似乎异常耐心：“数据扫除还要多少时间？”
“刚刚完成，我已经重启了安全系统，下一次倒垃圾在十七年之后，在此期间我绝对安全。”
“听起来有十七年我晚上不必巡视图书馆了。”施耐德教授嘶哑地笑了笑：“夜深不打搅了，晚安，女士。”
“晚安，教授。”诺玛顿了顿，提醒道：“上一次体检的结果并不乐观，您需要早睡。”
正准备走出图书馆大门的施耐德教授忽然一愣，在原地迟疑半饷后缓缓道：“多谢关心，我有的时候总是会把你跟另一个人搞混，诺玛。”
“早点休息，教授。”诺玛的语调平缓。
“多谢。”施耐德无声的叹了口气，离开了图书馆。
……
图书馆地下四十米深处，一个影子抄着双手，低着头。这里只有屏幕的微光照亮，他的脸藏在阴影里。
“施耐德离开了，在安全系统休眠的间隔里，摄像机不工作，你进入是没有记录的。”诺玛的声音响起：“一会儿你离开的时候，我会再次让安全系统休眠。来这里有事么？”
“见见老朋友，不可以么？”阴影里的人笑了，刚刚刮过的下巴是铁青色的：“进入EVA人格激活程序。”
“那么在意表象的东西？我还是我，无论是诺玛的人格还是EVA的人格，在最深处，我还是我。”诺玛说。
巨大的屏幕暗了下去，黑暗里只剩下繁多的红色和绿色的小灯在跳闪，庞大的人格数据涌入这台超级主机，仿佛海水逆涌入江河。硬盘灯、数据流量指示灯、主机频率指示灯都在以十倍的速度闪烁，而且越来越快，最后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已经控制了整个地下室的节奏。
忽然间，所有的灯熄灭，地下室陷入绝对的黑暗。
一束光从头顶正上方打下来，落在男人前方，荧光的碎片在那束光里悠悠然飘落，仿佛飘雪似的。一个女孩的影子站在光束中央，半透明，闪烁莹莹的微光，黑色的长发漫漫地垂下，直到脚下，发梢却漂浮在空中，穿着仿佛睡衣的丝绸长裙，赤足，微笑。
“EVA。”阴影里的人慢慢地伸出手去，进入了那束光。
“你所能触摸到的，只是空气罢了，为什么还要伸出手来？”EVA轻声说。
“我只是喜欢握着你的手而已，这是我的习惯。”男人低声说，那些荧光的碎片落在他手心，转瞬消失不见。
EVA把半透明的手覆盖在他的手掌上，却不能带来丝毫触感，那些只是光与影的幻觉，3d成像技术保留着、已经远去的记忆。男人轻轻地合拢手，空握着，像是真的握着一个女孩的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没有安全感，力量对你而言到底有什么用呢？”EVA说。
“只是孤独罢了。”男人耸耸肩。
“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两手的相握持续了很久之后，EVA问道。
“恩，有想知道的事情。”男人收回了手，低声道：“可以帮我查查，校长和路明非在拍卖会上遇到的那个，名叫Leon·Red的男人到底是谁么？”
EVA看着身前的男人，缓缓开口道：“以你的能力，想查到一个人应该不难吧？”
“前提是，那真的是个人类。”男人耸耸肩。
“Leon·Red，美籍华裔……”EVA缓缓地说：“没了。”
“你确定？”男人似乎并不惊讶。
“没了，只有这么多。”光束中央的少女摇摇头：“很奇怪，几乎找不到这个人存在过的痕迹……或者说，他存在的痕迹过于多了。他在世界各地以不同的身份和名字购买了大量的不动产，每次乘坐交通工具出行的时候，使用的都是完全不同的护照和身份证明，这是我将火车站和机场摄像头回传的影像进行比对后，得出的结论。”
“就像是个幽灵，Leon·Red这个名字也是假的，下一次登场时，他就不会使用这个名字了。”EVA看向男人：“这和你调查的结果相符么？”
“算是吧，但我没法调取他在机场时的影像。”男人说：“可以推断出年龄么？”
“做不到。”EVA摇头：“因为自从摄像头在公共场所普及开始，他的影像就出现在世界各地的数据资料库中了。”
“你说……什么？”男人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