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默默看着身边的诺诺，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师姐睡着的样子，跟她的上衣图案一样，像一只安静的小猫。
他没有熄灭引擎，这辆破旧的小车在怠速状态下不停抖动着，不如那天诺诺开的火红色法拉利599，也不如雷蒙德的那辆丰田凯美瑞轿车。
“在这辆车里约会，一点都不浪漫。”诺诺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过路明非的手，用手背在自己的嘴角擦了擦。
“干嘛？”路明非任她胡来。
“擦擦口水。”诺诺说。
“呀！”路明非赶紧抽回自己的手。
“骗你的啦，我怎么可能睡觉流口水，又不是你！”诺诺眯眯眼看他：“师姐我可是仙女下凡，不流口水不放屁的。”
“那我这种又流口水又放屁的，算什么？”路明非问。
“八戒。”诺诺猛戳他的鼻子：“虽然你投胎错为猪，能吃能睡还捞到了西天取经的差事，但心里还是无时无刻不想念着广寒宫里的嫦娥姐姐。”
“嫦娥姐姐……应该算仙女吧？”路明非看着诺诺。
“那你得去问月兔了。”诺诺打开了车门：“快点下车啦，记得别关大灯。”
他们所处的位置不是沙滩，而是一片生着青苔的悬崖边，浪潮的声音一刻不停地往耳朵里灌，在远光灯的照射下他们能见到黑漆漆的海面、礁石和几艘随浪浮沉的小渔船。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晚上的大海。”路明非望着海面，喃喃地说：“有点恐怖。”
“这是人类对黑暗感到恐惧的潜意识表现，很正常的。”诺诺语气平静，向前走了几步。
“喂喂！”路明非赶紧上前拉住诺诺的手，又很快松开了：“前面可是悬崖峭壁，掉下去就挂嘞。”
“我想看看有没有贝壳。”诺诺嘟哝着。
“什么？”
“想捡贝壳做手串。”诺诺说：“以前在海边城市旅行有看到过，但觉得我自己做得肯定更好看。”
“那我们下去找找吗？”路明非挽起裤脚。
“不要不要，下面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我放弃了。”诺诺摆手，拉着路明非退后几步回到了车的附近，拿出了后备箱里的野餐布铺好坐下，两道远光灯错开他们的身影投向更远方的海平面。
“这里有好多星星。”诺诺仰起头，用手指向漫天星空中的一簇，问道：“知道那是什么吗？”
路明非顺着她的指头望去，有七颗耀眼的明星靠拢在一起，格外引人注目。
“北斗七星？”无知的路明非说。
“No。”诺诺摇摇食指：“那是昴宿星团，是离我们最近也是最亮的几个疏散星团之一，许多北半球的国家的居民仰起头就能看见。”
“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路明非不是那种走着走着就会仰头看看天上有几颗星星的人，自然对这些天文学相关的知识毫不了解。
“我也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见昴宿星团，大多数时候只能看见其中的六颗星星，大概要归功于这里工业化不发达吧，今天见到了七颗。”诺诺还是仰着头：“在日本，昴宿星团也被称作须波流星，很美的名字。”
“嗯。”路明非也点头：“如果哪天日本人想搞一尊新的神明出来，就可以起名为天须波流星命，气派十足。”
“遵循的逻辑是什么？”诺诺问。
“アメノスバルボシノミコト（天须波流星命\/Ame no Subaru-boshi no mikoto），前加天后加命，这是日本神话中对于神的尊称，算是神格化的一种文字表现形式。”
“哟，很懂嘛你。”
“过奖过奖。”路明非嘿嘿一笑，心说果然知识就是力量，装逼成功。
“总感觉你比以前好点了。”诺诺忽然说。
“哪方面啊？”路明非得意洋洋，以为诺诺在夸他。
“眼睛里的茫然咯。”诺诺看着他：“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见你的时候，都觉得你挺茫然的，永远一副不知道要做什么的表情。”
路明非一愣，沉默片刻后开口道：“师姐你说，我们屠龙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以前觉得自己渴望力量、需要力量，可这些东西真的掌握在手的时候，又开始觉得茫然了，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就这么往复循环。”
“我猜这种感觉很糟糕。”诺诺脱掉了鞋子，晃着脚丫：“所以我说你只是好点了，但其实还是茫然的。”
“你还没回答我呢，师姐。”
“因为我也不知道呀。”诺诺说：“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为什么要去屠龙，只是因为学院里的希望我们这么做，有人需要我们去保护，所以就这么做了。他们说过人类和龙族永远势不两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那就只好先下手为强咯？我反正是这么理解的。”
“就这样？”路明非问：“怎么跟跟宿命论似的？”
“就这样啊，别想那么复杂，有怪物想要吃掉你，所以得在悲剧发生之前打倒他，仅此而已。”诺诺拍拍路明非的大腿，顺势倒了上去，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用大腿给自己的后脑勺当靠枕：“如果没有目标，那就给自己找个目标，拯救世界或者当个超级英雄什么的。”
“太远大啦。”路明非微微后仰身子，想让诺诺靠的舒服点：“有没有现实点的？”
“我想想……有了，杀满一百条龙就跟心爱的姑娘回老家结婚怎么样？”诺诺笑嘻嘻地说：“算了算了，你这么怂，还是先把目标改成杀满十条龙就跟喜欢的女孩表白好了。”
“好吧，就这么定了。”路明非顿了顿：“师姐你的择偶条件还是跟以前一样么，要找一个会陪你一起疯、会在你需要的时候马上出现的男朋友？”
“听上去好像我很脆弱似的，其实是那天晚上你问的太突然，我随口说说的，所以也许是心里话也许不是喔。”诺诺吐吐舌头：“我觉得自己的要求也没有那么高，或者说其实也挺高的？总之我跟很多人相处都会觉得不舒服，所以想找一个至少让自己觉得舒服的男朋友。”
“不过偶尔的浪漫也是必须的，像是旅行的途中抽出一个夜晚，倒在沙滩上一起看星星什么的。”诺诺酷酷地说：“顺带一提，如果我看不顺眼的男生追我，我会觉得很烦，会躲得远远的。”
“那你看我顺眼吗？”他低下头，盯着诺诺不停眨巴着的眼睛看，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抬起了脑袋装作自己是天文爱好者，正在寻找北斗七星。
“顺眼啊，每一次看到你都有一种想抓来欺负一把的感觉。”诺诺坏笑道：“要是找你这种男朋友，我一定会一边大笑一边从早欺负到晚的。”
“是在最冷的冬天请我吃带着冰沙的甜筒吗？”路明非问。
“嗯，吃完后再赠送你一个热切的吻，冰火两重天。”诺诺哈哈一笑，一把搂过路明非的脑袋，塞进自己的怀里肆意弄乱他的头发，再用手拍拍他的脸，像是观赏一件自己刚捏出来的泥塑作品。
“师姐，我……”
“你可以开始追我了，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