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四十五害怕（上）
“昨天早上八点左右……千央商场咖啡店——对，我是见过杨糖果，请她喝了杯咖啡，怎么了？”
黎荔光鲜明媚得跟这间昏暗的审讯室格格不入，托翘在颊侧的指尖在流光的耳饰上轻轻敲叩了两下，然后慢条斯理地端正了前倾的坐姿，拨拂开从肩膀垂落的发丝，妆容精致的眼睛无辜地眨了又眨，打量审度着江陌那张被顶灯光线切割得有些可怖可憎的脸，缓慢又虚伪地拧蹙起眉间。
“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江陌睨着黎荔眉眼间略微有些刻意的关切，并不答话，只循序渐进地照旧：“千央商场的位置离盛城国际可不近，好像也不在你平时的通勤线路上，兜了这么一大圈子，顺路？”
“江警官对我这么关心？有点儿受宠若惊啊～”黎荔视线少落，瞥见江陌翻卷着袖口的手腕，盯着没在袖口里包扎的纱布顿了片晌才抬头，纤细的眉毛微微上抬，嘴角噙着丁点儿分辨不出情绪的笑，“您快别抬举我了，千央商场都快到城北，离我们公司差了快二十分钟的车程，我真要说是顺路，那不就成了‘抗拒从严’了嘛？我昨天提早出门上班，本来就是特意绕到千央商场那儿去的，想着去找杨糖果——纯粹是碰碰运气。”
江陌实在是不怎么待见黎荔这副滑不留手的做派语气，总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梁霁悉心栽培过影子。她不大明显地皱了下眉，平静地反问了一句，“折腾这么远去找人，你跟杨糖果很熟悉？”
“认识倒是认识了挺久，不过要说‘很熟悉’……那肯定是谈不上。”黎荔撇压着唇角，鼻子里轻哼了一下，像是隐约藏了点儿轻蔑的含义，“要真是熟悉，我也不至于跑到千央商场的咖啡厅碰运气，你们也不会拨通电话过来，却连这号码的主人是谁都说不清——哦顺便主动交代一下，虽说之前也算是熟门熟路地来这屋子里坐过几次，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警察同志应该早就留过底，但这个手机号是最近才注册的——集团最近在城郊的疗养院新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为了方便注册所以新办理的号码，怎么查都行。”
江陌点头，捏着圆珠笔轻轻按弹了两下：“认识挺久，是什么时候？”
“我们两个人老家是同一个地方，这个应该不难查吧？”黎荔耸了下肩膀，两手一摊，“我以前也学过跳舞，跟她算是一个培训机构里出来的。不过我年纪比她大，学跳舞单纯是为了走特长，跟杨糖果这种专业的路子不太一样，偶尔有过几次交集而已。后来是在盛安碰面，这才重新联系上。”
黎荔眉毛稍微蹙了一下，“我算是单方面联系了她一段时间，不过这小姑娘早两年……挺清高挺傲的，后来又谈了男朋友，我也没那么不识好歹，所以，一直也都是见面点个头的程度。我还以为……她是真的打算老老实实地走专业的路子……谁成想呢。”
江陌捏着圆珠笔盘了一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跟罗恃的事情？”
“生意场上，会所饭局，她既然想攀个关系，这种场合进出几次，自然有人挂记。”
黎荔慢吞地勾卷起发梢，似乎漫不经心，“她呀，纯粹是跟自己较劲，既然想走捷径，又何必把那些名声看得那么重，说到底都是时旁另人随便扣过来的帽子而已。”
江陌听着她这套皮条似的说辞皱了下眉，“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和罗恃的关系？最近几天又是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开始频繁地联系杨糖果？找她有什么目的？”
“……具体什么时候知道的记不大清。但肯定比她那个倒霉的男朋友知道得早一些。”黎荔随口发散的闲篇被原地截停，尴尬地吞咽了一下，干巴巴地抿了下嘴唇，“要不我说她看不开，自己选的路，干嘛非要争个说法呢，罗恃再怎么顽劣，家里毕竟还是在她想争取的行业里能找到门道说得上话的，现在名声是难听，可以后出人头地，话语权不还是捏在自己手里……她倒好，男朋友、金主、名声都没了，整天寻死觅活地说活不下去——”
“有自尊心不是什么不齿的过错，不要把你的价值观随随便便地扣到别人身上。”江陌抬手搪住了黎荔的主观苛责，“所以你是因为杨糖果寻死觅活，才主动联系她的？你是怎么知道她的情况的？”
“虽然我……不太赞成她遇事想要一死了之的念头，但毕竟同乡，总不能见死不救。”黎荔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抬手比划了个手机的形状，“罗恃和小梁总接受调查那段时间，有人找我问了一下当时在会所里见过的女学生，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杨糖果学校里的事情，联系我说想吃个饭认识认识。”
黎荔回想了一下那位老总殷勤精光的眼睛，喉间恶心地咕哝了一下，“罗恃的情况，家里肯定会让他消停一段时间，我最开始的本意是想给杨糖果另外介绍个出路的。”
黎荔的交代并不隐晦，江陌虎着脸，打量着黎荔那双靓丽又势力的眼睛，沉默两秒：“她拒绝了。拉黑了你原本的手机号，所以你才换了新的号码继续联系。”
黎荔噘嘴轻哼了一声，像是对于被直接戳破拆穿不满地挣扎了一下，到头来却也只是笑了笑，没打算正面回应：“我是想劝她看开一点，别拿什么所谓的道德枷锁把自己困得喘不过气来……”
“杨糖果既然这么抗拒，应该不会主动告知她现在的住处。”江陌屈指轻轻叩了下桌面，“你是怎么知道她在千央商场附近的？”
“有一次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商场停车场闸机的播报声音。千央商场跟她学校离得挺远，我也说了，碰碰运气而已，其实也就昨天早上才见过一面。”黎荔扬起下颏在江陌手边的电脑上轻点了一下，“大概聊了半个多小时吧，咖啡店监控应该能看到，没吵架也没动手……她自己憋了这么多天，也就聊了一会儿她前男友的事，我呢，别的不说，但也算识趣，没再劝她再找个老板试试。结果没想到，她自己猫在酒店不知道怎么琢磨的，居然松口说她愿意考虑考虑。”
“聊韩律？”江陌诧异地掀起眼皮，“跟你聊韩律？”
“嗯，按照她的话说……所有人都觉得是她对不起韩律——但其实她离开学校，不止是因为学校的风言风语。”黎荔意味深长地顿了几秒，歪头看着眼跟前算是跟韩律这么一号“当事人”略微“沾亲带故”的江陌，皱起鼻子轻声地嚼了一句。
“杨糖果说，她有点儿‘怕’韩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