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二十五存货（上）
过了马三家泵厂往南，那片零零碎碎的废弃厂房几乎挨靠在云山中路的小台町街上。
如火如荼的改造重建势头还没烧到这片厂区，萧条灰土地被挡在一道攀爬着蔷薇花墙的铸铁围栏后面，乌七八糟地从枝繁叶茂的缝隙里窥视着一街之隔的小台町别墅区，和街巷间清早时分混杂着某种咖啡香气的宁静安详。
肖乐天扒着缠花的铁栅栏张望了一会儿小资街区上人手打卡一张花墙照片的外国油条，摸出兜里还没吃完的半块油饼咂吧了一嘴的油香：“这地界儿我记着前几年还没拦上呢……现在挡得可够结实，面子工程还整得花里胡哨的——还整了个打卡点儿出来。”
“面子工程还不是你姐夫他们单位撺掇搞的……”江陌撇下嘴角随口念叨了一句嘟囔，揣着口袋从加工厂正后方这溜被封挡了有几个年头的首饰工坊门口踩着台阶往下晃，回头了了眼确认安全就先一步进厂房勘察现场的小罗法医，踱了几步路才觉出这茬儿搭得不在调上，余光觑着肖乐天瞬间垮塌下来的表情，又咧翘了下嘴角，把话兜回到肖乐天吧唧到半路的闲话上：“……你家住的离这儿十万八千里的，对这地儿还挺熟？”
“我姐有个发小在小台町的别墅里开了个私房日料店，以前总带我来这边吃饭，原来这趟街做原创饰品的小店还没关停，也没这趟铁栅栏的花墙围挡——”
肖乐天皱了下鼻子，扯了一块油饼递到江陌嘴边：“我姐夫好像还是在这儿做考察的时候跟我姐认识的呢……结果到现在这片厂区的开发也没完……这地儿的厂房建筑拆迁那都是明码标价，哪有那一堆城乡结合部的破板房开发重建能听见声响……”
“你——”江陌摆手，搪开了肖乐天那满手的油渍麻花，抬起眉毛看向他快皱巴成包子的脸颊，“早上老刘给没回去的烙馅饼，吃顶了……不是……平时说你姐夫半句都不行，吵架了这是？”
“差不多吧……昨晚上回家的时候正赶上他刚从饭局回来，我在电梯里问他来着……”
肖乐天囫囵把油饼塞进嘴里，咕咕哝哝地念叨了两句半顿了一下，“就……我偶像跟你说的梁霁攒饭局的事儿，不是说好像捎带着我姐夫来着？盛城国际现在的情况本来就敏感，我怕他真跟姓梁的那兄弟俩有什么关联……”
“梁明不至于，毕竟他在盛城国际吆五喝六作威作福那会儿，上面黎维金还在。不过梁霁嘛……”江陌抿了下唇，没把话说挑得太明白：“反正邵桀那边儿打听的情况听个大概，梁霁现在可够活泛的，提醒提醒你姐夫也没错，你爸还擎等着安生退休呢，你又是个警察，梁霁这种人的边儿，尽量少沾。”
“……我也说啊——这不就吵起来了！”肖乐天唉声叹气地攥着纸巾，搓完手上的油花又把纸团往兜里一塞：“我跟他说盛城国际正在接受调查，开发啊招标的事儿别有什么麻烦，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事缓则圆’嘛~”
江陌眉头一紧，“没点名道姓地说梁霁，这也能吵？”
“可不！不过也可能是喝了点儿酒，心气儿不顺有点儿脾气……先是说我小屁孩儿少管大人的事，后来又说什么城郊开发老城区改造的情况各方面都复杂得很，现在还不是得掂量哪个老板手里有正儿八经的资金链，不然一年到头项目落不了地还不得他一个人承担……”肖乐天撅了下嘴，栽歪着上身眺了窄道尽头挥着胳膊召唤他们俩前去厂房里查看情况的胖坨一眼，愁眉苦脸地把话音一悬：“说我什么都不懂还在这儿瞎指挥，然后还说我们查案子就是一群莽撞的蠢蛋，不知道看着火候点到为止适时收敛——师姐，胖坨那边好像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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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饰加工厂的车间不算大，厂房外侧还能瞧得出曾经侍弄过一小片花园的模样，遍地恣肆的杂草堆里还能看见几株形状有些撒野的蔷薇。两层楼高的工坊里设计工作室占了半数往上，甚至还有几幅半成品的画作蒙着防尘布，无人问津地堆挤在工坊车间的角落里，见不到半点的天光。
注销封停后没来得及转卖的砂光打磨和精雕处理的设备早就被盗卖废铁的拆得只剩个空壳子，干巴巴地挂了几道锈蚀的锁链在上面，轻轻推碰一下就“吱嘎吱嘎”地乱晃。整座厂房里也就打磨废水的处理设备勉勉强强的还算能保留个原样，年久失修地被过堂的风鼓吹出一阵瓮声瓮气的闷响。
小罗法医八成是被厂房地面上扬起的浮灰呛眯了眼睛，不确定这灰土里掺没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正蹲坐在旋转楼梯跟前举着矿泉水瓶子冲涮着眼眶。
江陌扯上手套又摘下，绕开地面上标注妥当但还没提取完成的鞋印痕迹，径直凑到小罗法医跟前，接过她手里的矿泉水瓶帮了个忙，“还真有点儿东西？”
“可以追查的东西还不少……诶——你别往我耳朵里倒——”小罗法医栽歪着上身睁不开眼睛，攥着护目镜往躲开江陌“欺负”的方向靠，“厂房里外的脚印比较乱……虽说吧，小台町这附近派出所查得挺严，但跑这儿撒尿偷铁的也有，现成的钱肯定有人要……不过污水处理设备这玩意儿一般不好拆也弄不走，所以也就破了个壳子漏了个洞，周围的脚印痕迹也瞧不见多少，但其中有几枚——正好从设备旁边，延伸到这个旋转楼梯后头挂着锁的小铁门跟前，一路走到了外头。”
“球鞋还是运动鞋的印子……除了楼耀以外，还真有人来过。”江陌侧身看了眼正试图拽着胖坨把脑袋伸进污水设备里一探究竟的肖乐天，呵了一声：“然后你就把脑袋扎进污水处理设备里了？”
“处理设备的空隙里有囤放物品又搬空的痕迹，上面浮灰不多，应该清空没几天的光景，而且——”小罗法医一哼声，“我在里面，找到了一小撮白色的粉末，先快速验了一下，可能真的跟沣西一直没找到的那批货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