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二十三拼凑（上）
“……罗恃。”
宋叔新近采购的这批白炽灯比去年隔三岔五就瘪一根的灯管亮度高出一个位档，后勤连夜换新的审讯室顶灯亮得有点儿晃眼，白花花的光线快给新山缉毒支队的尹贵平尹支队长晃成冷白皮眯缝眼。
尹贵平裹了件皮衣，抄着胳膊挤出一阵“咯吱咯吱”有点儿碎嘴子的噪音。他迄今为止半个警察生涯都在跟制毒贩毒的亡命徒打交道，愣生生挤进盛安市局审讯室呆了没半个钟头就开始“悔不当初”——洪信宇这类不沾不碰阴晴不定的窝囊奇葩磋磨得他脑袋疼，听见坐在对面那位埋着脑袋蚊子哼哼似的动静眉头就拧得死紧，侧过脑袋恨不得把耳朵支到洪信宇嘴边儿上去，一口气叹得老远。
“不是你挺大个老爷们儿，怎么说话非得含嗓子眼儿里面……你说你拿货的消息都是从谁手里来？罗什么玩意儿？”
“罗恃。”
温晨仰靠在椅背，稍微歪着身子凑在尹贵平肩膀旁边，“他说的是山前酒吧的老板。”
“我又不是真耳背……”尹贵平听见温晨这一嘴提醒咂了下舌尖，耷眼瞧看着温晨摊放在桌面的那几张跟盛城际速老板梁明有密切往来的人物照片，皱巴着一张脸咂么着这么一号身份位置都极其敏感的角色，沉默了两秒，先原地把洪信宇的指认一概打成了扯淡：“……哥们儿，上嘴皮碰下嘴皮就完啦？你跟这罗老板都搁哪、干嘛、接头碰过什么事儿？怎么着还得我手把手教你说话啊？”
“我……没跟他接过头。但我碰头的场子几乎都约在他的山前酒吧里面，这事儿怎么可能就是巧合这么简单？！”
洪信宇这两天在市局小单间里熬得没什么人样，胡子拉碴地抬不起脑袋，只满目恶色地撩抬起视线瞪了尹贵平一眼，又强调似的重复了一遍：“……我每次跟人接头的时候他都在酒吧里面，连姜喆都不敢轻易招惹到他头上……我不信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
“那你这不还是嘴皮子一碰纯扯淡？”尹贵平稍微眯了下眼，面子上一个大字儿不信地剜了他一眼，撑抵在桌板上倾身向前的动作却没收撤回来，余光瞥了眼似乎对于罗恃其人背后心有预计的温晨，抬手挠了挠下巴颏没剃净的胡茬：“或者……你就没跟那位罗老板，实打实地打过几回交道碰过几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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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恃本意先发制人的迫近被江陌噎得一愣，快速地眨了眨眼，“我跟洪信宇？实打实地见过几次面？这……我上哪儿记得清……我都说了他这种人看着就阴，躲还躲不起呢？要不是赶上包房里因为那女的闹事儿那次，我恨不得跟他一点儿交集都不沾！”
“没什么实在的交集往来，人记得挺清。”江陌耷眼翻了会儿手机，捎带了一眼罗恃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一瞬绷紧的表情，并不打算在这么个没什么实际佐证的时机招惹得他那颗代替着梁明蠢蠢欲动的脑袋缩了头，选中了一张照片就把手机往前一推，示意罗老板赏脸一瞅：“洪信宇经常带来的女人，是她吗？”
“这都过了多长时间我哪——诶……好像……还真是……”罗恃有点儿拿捏不准眼跟前这位警花妹妹的念头，先不着痕迹地挑眉看了她一眼才低头，端详着照片回想了几秒钟，撅着嘴不太敢确定地点头：“……跟我印象里差不多，不过洪信宇带来的时候，脸上的妆挺浓。诶——你还别说，有可能啊，有可能是我记得不大清楚，不过好像这女的跟别人也来过，那人我还认识呢，前阵子上新闻那哥们儿，持刀挟持的那个冯东。”
江陌眉心蹙紧，后槽牙“咯嘣”地嚼了一声，一根小竹竿似的戳在旁边的肖乐天也搭扫着江陌手机上的照片皱眉头，“唐葭这……可够乱的……”
“唐葭？哦，她叫唐葭啊……”罗恃莫名其妙地抬眼，觑着眼前二位苦大仇深的表情，“怎么着？三角恋情？还是有什么别的案子牵扯在这里？这该不会是谁给谁戴了绿帽子吧？……能让刑侦支队的二位惦记，少说也得溅一身血啊——”
罗恃不正不经地胡扯两句就收敛地抬了下手腕，比划了个把嘴缝上的动作安生老实了两秒不到半，又搭着照片上女人温顺的眉眼，撇嘴嘶了一声阴阳怪气：“不过挺没意思的啊江警官，刚我问你U盘监控的事儿，你这反过头扯了张照片问什么跑偏……”
“那就说点儿有意思的。”江陌抬了下眉毛，抻长了胳膊把手机捞回来，“罗老板友情提供的剪辑版监控我们都看过。不过这种经过编辑的东西在我们这儿构不成证据链，不知道那些欲盖弥彰剪掉的监控画面，罗老板打算什么时候再主动举报到市局里面？还是打算……开个房间再谈？”
罗恃先扬眉挑眼，托着下颏贱兮兮地凑近了点，余光才扫了到肖乐天别挂在胸前口袋里执法仪正在记录闪烁的红点。他尴尬地往回一缩，“这话说的……那会儿不懂事儿……这既然都查到了……那我们这种好市民肯定是要配合调查的不是？老早就准备好了——”
“早先那是怕惹祸上身……现在那个什么洪信宇被抓，这东西搁在手里才烫人。”罗恃满兜摸索了半天，掏出个烟盒恭恭敬敬地递到江陌手边，义正词严地一拳砸在自己胸口上面，“盛城际速的胖经理，还有姜喆，打架那次的监控，我都留着呢，只要警花妹妹需要，随时随地都可以来问，保证配合调查，尽早把坏蛋捉拿归案。”
烟盒不大，满满当当地塞了快六小块U盘。江陌看着这工作量先两眼一黑，抬手捏了下鼻梁：“监控大概都是什么位置的？”
“楼上包厢的走廊，再就一楼大厅卡座原来换气扇那个位置，还有……后门，往巷子去的那个小路口。他们这帮人大多数都不是来干正经事儿，想见着个立立正正的人影，基本上都得是后门那个监控。”
罗恃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自己刚才这段话里留没留下什么纰漏，“怎么了江警官？这些监控不够？”
“够不够的另说，我们回去过一遍。”
江陌抬头，定定地看着罗恃，缓慢地把眉毛挑起来。
“刚才没来得及问，洪信宇被抓在查的消息没公开，不知道罗老板，是从谁那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