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所有大臣都在,众目睽睽之下阚勇不由有些心虚,嗫嚅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向萨哈米望去。
萨哈米心里又气又急,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憨货,关键时刻,就会瞪个熊眼,你平时吹牛的能耐哪去了?
丞相忽必鲁清咳一声,沉声道:“陛下,秦州失守,守将韩战难辞其咎……军中传言韩战懈怠闭战,贻误战机,这才导致大皇子身遭不幸……老臣以为,要严惩韩家,整饬军务要紧……”
阚日乐图坐在龙椅上,枯槁的手指划过龙椅扶手上的斑驳裂痕,这把龙椅自先祖统一西域各部建立西凉国以来,传承至今已有上千年。
如今这座宫殿在细雨中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就像他布满老年斑的脖颈上那颗摇摇欲坠的喉结。
老皇帝精神恍惚,手指飞快地转动着念珠,心中却泛起阵阵惊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萨满赠与的法器,怎么突然失去了与大萨满之间的联系?
“报——陈军前锋已过落霞关!”
传令官的声音带着哭腔,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撞碎琉璃屏风,紫金香炉倾倒,青烟在殿内蛇形游走,而后弥散开来。
老皇帝攥着念珠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祖辈留下的基业岂能断送吾手?
他浑浊的眼神望着阶下乱作一团的群臣,他们紫袍玉带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明明灭灭,宛如一群即将被风吹散的萤火虫。
“传韩宗旺!”
苍老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传——韩太尉入宫觐见!”
“传——韩太尉入宫觐见!”
太监传旨的声音此起彼伏,由近至远,传扬悠长。
殿内群臣嗡声四起,议论纷纷。
“秦州城坚,怎么会说丢就丢呢……”
“唉……可不是嘛,说起来……韩家在秦州,简直就像土皇帝……”
“韩宗旺一直拖病不出,怕不是……别有目的……”
“当初他走投无路,投奔我西凉,是天可汗收留了他,如今不思回报,简直禽兽不如……”
“韩家有负圣恩,罪该当诛……”
一众大臣惶恐焦灼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七嘴八舌地议论,有人甚至开始咒骂起来。
“太尉大人到——”
随着殿外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殿内瞬间寂静,众臣子面面相觑,一个个抻长了脖子,观察龙椅上老皇帝的反应。
“宣他……觐见!”
阚日乐图眼角皱纹仿佛又深了几分,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殿门开启的瞬间,寒风裹挟着细雨倒灌而入,韩宗旺玄色大氅翻卷如夜枭展翼,腰间那柄铭刻饕餮纹的佩剑竟发出阵阵嗡鸣,这把佩剑还是当年他攻克秦州城,天可汗阚日乐图赏赐给他的。
他踏过殿内金砖,暗红血雾在靴底氤氲不散。
当那个巍峨嶙峋的身影,龙行虎步走向丹墀之下时,满朝文武竟不约而同退后半步。
韩宗旺披散的白发间隐约可见当年横刀立马的威严面孔,他踏过金砖上凝结的晨露,每一步都让蟠龙柱上的金漆剥落些许。
他不跪不拜,冷眼望着龙椅上的皇帝。
“韩卿的病可好些了?”
老皇帝搭在扶手上的指节泛白,龙袍下的双腿颤抖不已,强压下心头的愤怒。
“托陛下的福,臣这病来得蹊跷。\"
韩宗旺忽然抬头,眼中有寒星炸裂:\"自打先主死在汴梁那夜,臣的耳朵里就灌满了蛆虫啃噬腐肉的声音。\"
丞相忽必鲁的冷汗瞬间浸透了朝服内衬,想起半月前那封被截获的密报——五千具玄铁重甲正在秦州城南秘密打造。
此刻韩宗旺朝靴踏过的金砖缝隙里,似乎有铁锈的味道在蔓延。
“太尉可知罪?\"
二皇子阚勇跳出来,像只黑熊似的张牙舞爪道:“韩战贻误战机,你们韩家......”
话音戛然而止。
韩宗旺食指轻叩剑柄,一缕银芒自剑鞘窜出缠绕在阚勇脖颈。
众人只见那位健硕如熊的二皇子突然双目暴突,喉中发出咯咯声,七窍中钻出冰晶般的银丝,转眼化作冰雕。
“聒噪!”
韩宗旺轻叹一声,振袖拂开冰雕碎屑,滑落的冰凌冒着寒光落在金砖上,惊起满地冰霜。
“你……”
老皇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喉结滚动发出一个嘶哑的音节,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明黄帕子上咳出的血迹如同几朵殷梅。
地面忽然剧烈震颤,九重宫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厮杀惨嚎声。
老皇帝目眦欲裂,咬牙猛拍龙椅扶手,雕龙金柱应声迸发紫光。
在满朝文武一片惊呼声中,十八条金龙虚影破柱而出。
但在距离韩宗旺三尺处骤然溃散,那些龙影竟被无数细如牛毛的银线凌空绞碎。
殿外喊杀声越来越近,韩宗旺踏上丹墀第九级台阶,他玄色中衣的袖口露出半截鎏金锁子甲,那是他三年前专门打造的弑君朝天甲。
“负隅顽抗?\"
韩宗旺嗤笑一声,剑锋划过掌心,血珠未及落地便凝成冰锥,钉入殿前镇国碑。
碑文崩裂的刹那,整个皇宫丹墀轰然震动,殿外三千御林军刀枪齐齐折断。
老皇帝终于色变,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龙椅下方暗格铮然弹出一柄蟠龙金剑,他灌注全身力气一剑劈出,韩宗旺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龙椅之后。
五千重骑的马蹄声滚滚而来,声音盖过雨声,溅起的水雾迷迷蒙蒙。
当第一支破甲箭射穿蟠龙柱时,韩宗旺的手指已经扣住了老皇帝的咽喉。
他附在垂死的君王耳边轻声道:\"陛下可安心去了……你期盼的萨满国师,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
念珠坠地的瞬间,韩宗旺的指甲刺入老皇帝颈间的血管,散落的珠子在地上跳跃,鲜血已顺着丹墀流成数道血溪,在群臣的惨叫声中蜿蜒成新的龙纹。
当玄甲骑兵冲入大殿时,他们看见韩宗旺扯下老皇帝的龙袍擦拭着指尖,龙椅扶手上的裂痕已被鲜血填平。
殿外风雨骤急,五千玄甲军跪地山呼万岁,韩宗旺端坐龙椅,脚下冰霜正沿着金砖缝隙蔓延。
当一朵幽蓝的霜花浮现在他眉间时,整座武威城已在无声中易主。
细雨冲刷着宫墙上新溅的血迹,韩宗旺望着跪满大殿的文武百官,忽然想起十八年前那个雪夜——他带着拼死冲杀出来的心腹部将,一身血污的跪在这座辉煌宫殿前,额头磕在这满殿金砖上,换来的却是一个个轻蔑讥诮的眼神。
“拟旨!”
他的声音惊醒了檐角沉睡的铜铃:“追封韩氏三代为王,着礼部即刻筹备登基大典。”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伏地齐声呼喊,心里都暗自松了口气,皇权更迭,其实他们并不在意坐在龙椅上的是谁,新皇只要不滥开杀戒,他们依然可以享受荣华富贵。
血色浸染着雨丝洒在飞檐上,韩宗旺抬头向殿外虚空望去,眸光一凛,踏过老皇帝尚未凉透的尸体,下一瞬已出现在殿外。
众人望着殿外细雨纷飞,韩宗旺昂首而立,殊不知,大宗师一出殿门,便一脚踏入另一个天地。
天空湛蓝,白云朵朵,韩宗旺须发飞扬,眉锋一挑道:“幻境?”
他指尖突然触到虚空涟漪,竟如水面倒影般扭曲,一个浩瀚宏大的声音响起。
“下界蝼蚁也敢妄**王?”
一个白衣少年从破碎的虚空中踱出,发间玉簪流转着神秘道纹。
他每走一步,脚下便绽开金色莲印,那些莲瓣飘到韩宗旺身前三尺时,突然化作赤红业火。
韩宗旺袖中剑发出龙吟,寒气瞬间冻住翻涌的业火,冰层下却见火舌诡异地凝结成八个古篆——违天道者,天诛地灭!
“天道派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来送死?\"
韩宗旺剑尖挑起块冰晶,当中封着一缕乳白色元气,问道:\"李行知当年,也是这样被你们打压么?\"
少年瞳孔里血芒暴涨,背后浮现出巍峨仙山虚影,山巅有道宫门射出金光,映得韩宗旺额间银纹滋滋作响。
他不屑道:\"区区人界宗师,也敢抗衡天道?你们这方小世界灵气稀薄,你连人仙境都未达到,竟敢口出狂言?
话音未落,他手中凭空生出一条金鞭,鞭影携着雷暴劈落,当中竟有电闪雷鸣。
“聒噪。”
韩宗旺剑诀突变,铁剑迸出百丈剑气,剑气所过之处,空间竟如琉璃般层层剥落,露出里面翻涌的幽冥寒气。
金鞭雷光撞上剑锋的刹那,整个空间突然陷入绝对沉寂,唯有剑身映出九重寒霜铭文。
少年暴退七步,袖口炸裂处露出冰霜覆盖的皮肤,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韩宗旺:“你...你竟然炼成了幽冥寒气?”
这个世界灵气稀薄,连人仙境都没有,但眼前此人还未破境,实力为何却如此恐怖?恐怕比上界的地仙境也不遑多让。
空中突然传来闷雷,漆黑云层里探出一双雷电巨眼。
韩宗旺抬头冷笑,剑锋直指苍穹,豪气冲霄,喝道:“看够了么?”
话音未落,一道血色雷霆劈落,却在触及他周身时诡异地扭曲,不曾落在他身上分毫。
“老夫比之李行知如何?”
韩宗旺凌空而起,每步都在虚空留下冰霜脚印,他一步一句道:“回去告诉你主子,以后西凉归老夫所有,不要企图插手人界,否则,将是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