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雪痕推门出来后，一时有点蒙头转向。他走出去后停下来，呆呆地盯着手机翻动，回味着刚才李总和黎渔主任最后的那两句话。李总说：“你有事，赶紧先回吧。有时间再聊。你去参加国画中心老师的研讨会了没有？”这话像是在问吴雪痕，其实是在等黎渔回答。黎渔把脖子往衣服领里缩缩，低声说：“没有。你会做ppt吧？”黎渔问吴雪痕。吴雪痕觉得这话有点在问一个五十岁的人。有点不舒服，笑道：“会。”他真想说一句“连ppt也不会做？”但他忍住了。只管笑。李总似乎看出了吴雪痕的尴尬，又催说：“你先回吧，辛苦了。”这句话是关心，又有催促的意思。
吴雪痕呆呆地站在路中间，直到有电动车滴滴滴擦身而过时，他才如梦初醒地躲到路边。然后像一个逃跑的流浪狗，一步一回头地望着黄白色的捞虾米书画门头字，直到找到公交车站台，才又翻出游胭的微信。游胭的微信已经堆了好几条。其中一个说：“姓石的最后怎么说的？还是要我们负担一半吗？我的意思是绝对不能负担一半。”
吴雪痕觉得可笑又可气。就说没钱，他能把你咋样？”
公交车来了，吴雪痕小跑两步，像一个追火车的旅客。他这段时间骑电动车比较多，对公交车的印象一下子又回到了来深圳前的一个内地城市。公交车不太长，似乎也有无所谓是否该从前门上车，就那么两个门都大开着，等吴雪痕上车。吴雪痕上车后，盯一眼前门刷卡的柱桩，没看见刷卡的位置。稀稀拉拉的车厢内有人叫到：“里面刷卡。”他才发现一个拿着包并持刷卡器的女服务员在招呼他。坐下后，吴雪痕习惯地打开微信，他记得应该在微信小程序里找。女服务员在晃动的车厢麻利地走到吴雪痕跟前，伸出像收款机一样的半块砖头，看着吴雪痕的手胡乱划拉，提醒说：“深圳通。”
“嗷找到了，深圳通+？”吴雪痕问。
“深圳通就行，不加。”服务员说。
“不加？可这上面有加号。”
“没事，别管他。”服务员优雅的动作吸引了吴雪痕。他心里一动，对了，看来有些事情表面上复杂，但你如果对它采取别管他不理会的态度，他一时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嘿，一想到这儿，他心里顿时豁然开朗起来。他对着微信语音道：“我的意思，先别管他。”
游胭不理解，回到：“别管谁？姓石的？”
“对，别管他怎么说先别管他。他能怎么样。”
游胭的微信很快跳出来，就像几只受惊吓的兔子：“我早就告诉你别管他别管他，你就是不听。这下明白了吧？我意思也是。咱们自己一方面没钱，再一方面，责任也不全是咱们，所以就说没钱，拖着。”
吴雪痕两只手忙碌着，突然听公交车内播音提醒到站了，他猛一抬头，哗啦一下站起来，隔着玻璃窗向外张望。好在车上广播又重复一遍，他才听清是书城。他愣怔一下，突然回头看一眼座位，几步跑向快要合上的双开车门。不知怎么，他想去书城买两本黄庭坚的字帖，还有黄公望的画册。而且他发现，这站原来距离石玉砚住院的医院不远，买了书顺便去到医院看看。这周就要做手术了，不露面也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