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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紫岚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木匣上,然而停留不过一瞬,便重又落回阿是身上,“阿是,你利用我脱身风尘,利用我入方家,眼下还我一回,如何?”

阿是抿了抿唇,“但凭方三小姐吩咐。”

“你带这些回北境,要怎么处置,皆由你做主。只是……”方紫岚顿了顿,决绝道:“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阿是不敢置信地望着方紫岚,却见她抬起手,用力把木匣推到了自己怀中,“既然你选择了方家,那我也不必再选你了。

方紫岚把案上文书大致过了一遍,然后分派给不同的人员处理,待忙完已过了正午。她只觉腹中饥饿,正欲出门吃些东西,就见诸葛钰端着午膳走了进来。

见状她不由地轻叹一声,“阿钰,你可真是太妥帖了。”

诸葛钰一边把午膳放在桌上,一边听她感慨道:“我以为像阿钰这般家中末子,必是被视若珍宝,金贵无比地娇养长大,不曾想竟如此会照顾人。”

“京城中的诸葛氏,到了我这一辈,除了兄长,便只有我了。”诸葛钰神情淡漠,“兄长多在外,家中祖父长辈自然只能由我来照顾,日久天长,习惯了。”

方紫岚敏锐地觉察到自己或许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转了话音道:“说起来我封府禁足这些日子,府衙上下积压了不少公务,恐怕要忙好一阵了。”

诸葛钰没有搭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直看得她拿筷子的手都停住了,“阿钰?”

“岚姐姐,你当真要留莫涵在京城?”诸葛钰问得突兀,方紫岚愣了一瞬,低声道:“莫涵那小子向来主意正得很,怕是由不得我。”

诸葛钰眼中闪过一抹错愕,“由不得你?”

“是啊。”方紫岚笑了笑,无可奈何道:“他就仗着我宠他,从小到大都这样,只要他开口,我就拿他没办法。”

“从小到大?”诸葛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方紫岚神情中多了些许怀念,“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可惜后来走散了,如今再寻到他,我不忍心把他推开。”

“虎狼之地,可不适合白兔生存。”诸葛钰移开了目光,冷声道:“他若留下,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闻言方紫岚好似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我在,都不能护他一个周全吗?”

诸葛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当断不断,必受其害。”他说罢,转身离开了。

方紫岚食不知味地用完了午膳,站起身打算去院中走一走,就听下属官员来报,说是核实的部分都已完成。

她再次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就动身去了户部。如今的户部尚书原是裴家的门生,初入官场就进了户部,是珒国公裴珒卿一手提拔上来的人。

户部尚书虽然背后站着裴家,但人并不刻板强势,相反笑脸逢迎意外地好说话,不论方紫岚说什么都点头称是,然而一说到正题就左顾而言他。

整整一个时辰下来,方紫岚和他磨得口干舌燥,他却仍笑呵呵地端茶递水劝她莫要着急上火,笑容标准活像一只和气生财的招财猫,生生让她没了脾气,最终只能打道回府。

诸葛钰见她无功而返毫不意外,只是安慰道:“户部尚书为人圆滑,与他打交道并非易事。此事急不得,须得从长计议。”

方紫岚心道这种滑不溜秋宛若泥鳅一般的人,她实在是对付不来。当即把文书放了回去,筋疲力尽道:“阿钰,今日就先到这,你让大家散了吧,我明日再想办法。”

诸葛钰应承下来,遣散众人后,就见方紫岚独自一人拖着长长的影子,缓步走出了府衙。他想了想,终究没有追上去。

李晟轩没有说话,方紫岚收了短匕,肃声道:“剖心自证,愚不可及。今日我即便是把心剖出来,放在陛下手中听凭处置,恐怕陛下也不会相信我。届时我不仅丢了性命,而且什么都证明不了。”

她振了振衣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记得陛下曾和我说过,信任二字理应对事不对人。既然陛下觉得我行事可信,那不妨多给我一些时间。我今日奈何不了荣安王,但假以时日必能将他绳之于法。”

李晟轩低声自语道:“日久见人心吗?”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一室的沉默。

方紫岚不再说话,她交出虎符字字坦诚,本就是把命交到了李晟轩手中,信或不信全在他一念之间,她的生死都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李晟轩的声音,清冷而落寞,“你存了私心,朕不怪你。但你可知,自古忠义难两全,你终究要有所取舍。”

方紫岚一字一句毫不退让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担起身为大京越国公的责任。但莫涵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哪怕豁出性命也一定要护着他。”

“方紫岚,你究竟把朕置于何种境地?”李晟轩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忿声道:“还是说,你以为朕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

“陛下会不会容忍我,是陛下的事,我不敢置喙。”方紫岚面上没什么表情,话却说得倔强冷硬,“但我所作所为,无愧于心。”

“好一个无愧于心。”李晟轩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越国公方紫岚不思悔改,即日起禁足府内,不得踏出方府半步。如若有违,杀无赦。”

方紫岚微微颔首,“臣下领旨谢恩,多谢陛下。”她说罢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晟轩垂眸看向放在地上的半块白玉虎符,心中一个声音不断地叫嚣着——杀了她,就不会输。可还有另一个声音说——杀了她,必输无疑。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听诸葛钰的劝,慎而重之,莫要赌这一局,否则也不至落入今日这般为难之境。

事到如今,他纵然是欺人,也无法自欺。他的心,动摇得愈发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