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灵宝与五阶残阵
“此人在少了‘血炼神光’护持的情况下,还敢再次横穿整座剑阵,是另有倚仗?还是魔化之后变得嗜血而狂,就不清醒了?”
大阵外头,稍稍恢复了一些状态的上官兰心,甫一感知到那头魔物的动向,当即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继而,她将玉手按了按自己的眉梢、额角,又从打坐当中长身而起,便身形微晃,带起一串残影,往大阵这边靠了过来。
“一个女修士结婴之后,其最好的样子,是眼里写满了故事,但是脸上却不见丝毫的风霜。”
“这位大真人呢,却反其道而行之,双眸澄澈温柔,眉梢眼角却多有岁月沧古之色。”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以我拙见,这说明对方距离结婴那一步,已然不远了。”
大阵里面,云瑶在徐宁的授意下,先是将一道三阶符箓在二人身上撑起了一道土黄色的壁障,后面又将视线落在了上官兰心的身上。
“结婴……”徐宁斟酌着小丫头在自己耳边的传音密语,良久才压低了声音道:“上官大真人果然能突破桎梏,迈出那一步的话,这‘遁甲九城’怕是要重新洗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说话之际,徐宁顺着小丫头的目光,往上官师祖那边看了过去。
那厢里,上官兰心本欲祭起“太乙青鳞剑”配合傀儡海以及“小五行幻剑阵”的禁制,给对方来个痛快。
不意,其腰间配饰的乾坤袋里却传出一阵低沉的嗡鸣之声。
蛾眉微蹙之下,她停下手里的剑诀,从符文遍布的小布口袋里取出了那张传讯符箓。
“什么!”符文闪动之际,这位大真人已然知道了符箓当中传讯过来的内容,其失声惊呼一声之后,便着急忙慌的冲着张澜传音吩咐了起来。
佝偻老妪那里,一边在恭敬地点头称是,一边咬牙切齿地传音说道:“殷道兄,不,姓殷的他如何敢行此吃里爬外,卖主求荣之事,我,我……”
张澜铁青着一张脸,在情急之下,于怒发冲冠之际,恨不能手撕了对方,气得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唉,是祸躲不过,本座这就赶过去看看情况,你们只消在我折返回来之前,尽量拖住此獠就好,必要的时候……”
上官兰心话未说完,只是立掌在身前做了个下斩的动作,便御剑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惊虹,往天边去得远了。
且不说张澜在得了命令之后,火急火燎地安排徐宁等人行起了变阵之事。
单是上官兰心遁速全开,就在青岩镇周边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那些前番被战火所波及,奔逃到镇子外面避祸的凡俗之人,眼见有惊人的遁光掠过上空,登时乌泱泱地跪倒了一片,多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
有个别被吓破了胆的,更是只顾着磕头如捣蒜,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祝祷之词,整个人也就麻木了起来。
对于这些人来说,涕泪横流,伴着额头上滑落的淤血,一道跌落尘埃,那还是轻的。
便是胯下一热,等闲就濡湿了大片的裤裆,那才叫一个悲哀呢。
这些被殃及了池鱼的凡俗之人,虽然多有不堪,但是零星的几处修士战团,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眼见有声势惊人的剑光自远处劈斩而来,他们大多数会默契地“罢手言和”,只等结丹前辈路过之后,才另作打算。
至于那些没有眼力见的,犹在以性命相搏的低阶修士,竟然直接被上官兰心所迁怒,凭一套剑气纵横的青鳞剑,不分敌我,尽数拦腰斩做了两段。
“呸,性、命双修,这些不懂惜身保命之人,要来又有何用?擎等着浪费修仙资源吗?”
冷冷地啐了一口,此女将软靴轻踹脚下的巨剑,加速往郁木镇所在的方向飞遁了过去。
……
郁木后山,相却镇驻地数十里外的一处小湖附近。
一个身披紫袍,腰缠玉带,将青铜护额勉强拢住了一头乱发的疤面大汉,此刻正跟一位眉眼细长的红衣女子在隐隐地对峙着。
良久,大汉率先开口道:“陈情,为何要坏我好事?左右你后面也要清理门户,不若就成全了某家,有什么条件,你只管提就是了。”
说话之际,大汉往不远处的湖面上瞥了一眼,脸上带出了几分懊恼之色。
他称呼对方为陈情,再结合什么清理门户的说辞,多半便能确定,这个眉眼细长的女子便是天傀门的抗鼎之修,也是一早就凶名在外的那个陈大门主。
“成全你,道友怕不是在做梦吧?知道什么是血债血偿吗?”
“你一个新自进阶的结丹修士,就敢践踏我天傀一门的权威。”
“血洗三座重镇还不够,眼下又要打我师妹的注意,简直是痴心妄想,丧心病狂。”
“况且本座的条件,你……给不起。”
话音落处,这个眉眼细长的女子率先发难,将一道星光匹炼兜头打向了对方那个疤面大汉。
“陈情,某敬你是成名已久的大真人,等闲不愿意伤了和气,更不愿意无端坏了你的性命。但是……你果真要自己赴死的话,却就怨不得旁人了。”
话虽如此,对方也只是将身形微晃,化作一蓬蒙重血气,堪堪躲开了那道煞气迫人的璀璨星光而已,却并未见其有什么实质性的反击。
而星光敛尽之处,则是现出了一口尺许大小的银色小钟。
钟面上符文流转不定,隐现周天星斗之相,赫然是陈情的本命法宝“弥天钟”,当然也就坐实了此女“天傀门主”的身份。
“咦!”一击不中,此女略带诧异的看向了那团血雾,冷笑着开口说道:
“血影遁,这可是鬼道与魔门的禁术,道友莫不是得了那半阙‘往生极乐道’?难怪,难怪你嚣狂到仅凭结丹初期的修为,就敢挑战我天傀门的权威,却原来是有所倚仗啊。”
“你故意暴露自家的跟脚,无非是要本座知难而退,也好图谋我师妹的灵宝对吧?”
“可惜姑奶奶不吃你这一套,还有什么手段,且尽数施展出来吧。”
“否则,一旦在本座手底下身死道消,却怨不得我陈情没给你机会。”
有风吹来,掀起此女一身火红色的衣裳,猎猎而舞,天上地下,仿佛此刻她便是最为耀目的那个存在。
“陈情,你的手段如果跟你的脾气一样硬,那么某家认栽就是。”
“有能耐……道友就过来破阵救人吧。上官兰心那件灵宝,某家要定了。”
话音落处,那蓬血雾在一阵蠕动收缩之后,再次飘射而去,只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出现在了那冰封的湖面上。
却原来,湖底一直在回荡着沉闷的轰鸣声,湖水翻涌起伏之际,反复拍打着厚重的冰面,似乎有什么湖妖水怪急等着破冰而出的样子。
陈情眼见对方去的惶急,却并没有欺身跟上,只是燃起一张高阶符箓,将一道数丈之巨的叉状闪电,遥遥地锁定了大汉藏身的那团血雾。
“陈师姐,你……不是在峰顶闭关,等闲不轻易外出的吗?如何就下山了呢?另外,小妹的替命傀儡呢?”
上官兰心一路狂奔,堪堪赶到此间的时候,正好看到陈情将银蛇也似的可怖闪电锁定了疤面大汉的一幕。
“我闭关也好,下山也罢,尚且需要经过你准许吗?”陈情先是没好气的应了一句,而后才继续道:
“看见那蓬血雾了吧,其人疑似得了阴罗宗大长老的传承。前面转为图谋你的灵宝而来,在附近张网以待,将你的‘本命灵傀’陷在了这座上古残阵当中。”
“至于师妹的替命傀儡嘛,要不是其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苦苦挣扎之后,又被对方封入了残阵当中,师姐我才不会过来趟这滩浑水呢。”
说话之际,陈情冲着面前虚空当中的银蛇摇手一指,后者便应声而动,往冰面上的那团血雾狠狠地劈落了下去。
见此,对方不闪不避,只是将血雾当中飞出一道狰狞鬼影,怪啸着迎向了叉状闪电。
“师姐,这是……”一阵沉闷的轰鸣之声过后,上官兰心遥指着被雷击过后,身形反倒愈发凝实了几分的鬼影,脸上现出了几分动容之色。
“想必此是对方的‘往生恶鬼法相’,听说这是一个由鬼入魔,鬼、魔双生的法相。
“其原本就很难对付,眼下,它又踩在上古魔道残阵上,多少能占据一些地利之便,所以我的高阶雷符未能一击建功,其实也并不算什么大事。”
“最为重要的是,师妹你没有灵目神通,不曾见到银蛇爆裂开来的瞬间,对方的恶鬼法相其实是遭受了重创的。”
“只不过,人家为了掩人耳目,故弄玄虚,第一时间攫取了脚下血道大阵的灵气,补益了自身而已。”
“越战越勇,越挫越强的对手,不是没有,但是绝计不会是这个初窥门径,只知道血祭、杀戮的莽夫。”
“所以师妹尽管放心,有我坐阵,你的本命灵傀也好,新自出炉的灵宝也罢,保你万无一失就是了。”
“但是再此之前,你需要……”
陈情如此这般,凭传音密术跟上官兰心说起了破阵要诀来。
“十绝阵,其全盛时期是可以困住‘化神尊者’的五阶大阵?师姐没弄错吧?另外,你又如何知道此阵眼下只得了十绝当中的‘化血’跟‘落魄’两种变化?”
“再者,我的本命灵傀凭‘广寒刃’灵宝,果然能在这座五阶残阵当中支撑上一时半刻吗?左右因为这座残阵的阻隔,我根本就感应不到灵傀的任何气息了。还有……”
上官兰心听完陈情的讲解之后,一连抛出了数个问题。
可眼见自己的陈大师姐冷着一张脸,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她只得悻悻地结束了传音,权当自己没问过对方就是了。
对于陈情的脾气性格,她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为了防止对方嫌自己聒噪,再触怒了自己这位师姐,她上官兰心这个久居人下的副门主,也只得又一次委屈自己了。
……
就在天傀门两位金丹大真人,在“商讨”破阵之法的时候,“小五行幻世阵”这边,张澜再次行起了“断舍离”之事。
虽然过程不尽相同,可断舍离的对象还是咱们的徐宁。
诚然,在己方众人的合力之下,张澜凭借手中的“幻剑阵盘”在徐宁、云瑶身上撑起了一道五色的“奇门剑盾”。
但是架不住对方直接将剑阵的“癸水阵基”割裂了出去,而且,同时被割裂出去的还有那头“丈六魔物”。
站在一个阵法师的角度上,徐宁能够理解对方这种做法。
因为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只是一味的凭借各种禁断变化来困敌,恐怕他们这些低阶修士,最终会被对方那个皮糙肉厚的结丹真人,给陆续耗死。
所以为了搏一个克敌制胜的希望,张澜只能把剑阵的薄弱环节,也就是他徐宁主持的阵基之地给生生地割裂出去。
至此,只要徐宁、云瑶二人能够安稳地龟缩在奇门剑盾当中,那么癸水阵基里飘起的蒙重剑雨,等闲还能困住对方一刻钟左右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其余的四个人完全可以破釜沉舟,自行毁去残缺的幻剑阵,将包括“黄龙剑”在内的另外四口飞剑,尽数从剑阵当中起出来。
而后经由幻剑阵盘凝成一口锋锐无匹的四色巨剑,往那头魔物身上劈斩过去,或许能够斩杀此獠也未可知。
毕竟,在徐宁看来,那四口飞剑经阵盘蓄力之后,其化合作一处所凝成的巨剑,其威势勉强也能达到寻常法宝的级别。
更何况,徐宁依稀记得,前面在布阵的时候,对方几人交到他手上的癸水剑,只是一样替代品。
徐茂行当时给出的解释是,“与阵盘配套的那口水属性飞剑,已然毁去多时了,所以要布阵的话,才会考虑替代品。”
可事到如今,徐宁也有理由相信,类似的替代品,他们那里可能不止一口。
或者干脆说,正主就捏在张澜的手里,等的就是舍了他徐宁这一刻,而后纠结五口飞剑,以巨剑术斩杀那头魔物呢。
徐宁被舍弃之后,一边苟在乌龟壳子里,跟云瑶一道,成了对方那头魔物的活靶子,止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一边又要患得患失的想着心事,着实也是难为他了。
如果说,方才的揣度还只是中规中矩,徐宁这里也只是以为被这几个筑基前辈算计了一把,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的话。
那么他在迟迟不见张澜有所动作的情况下,一颗心却就不是“不痛快”那么简单了,直接就沉到了谷底。
在这种情况下,每拖上一息,他都有理由怀疑,对方几个这是要丢下他跟云瑶,趁着魔物被绊住的这段时间,做鸟兽散了。
徐宁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在奇门剑盾眼看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情况下,其一旦有了这种“有可能被别人舍弃”的念头,他整个人也就有些患得患失了起来。
下意识地,他像一个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那般,搂紧了小摇头的腰胯,直欲将其揉进自己的体内。
云瑶全程都呆在徐宁身旁,眼见他已无心恋战,只是凭借摇晃不已的芒刺状剑盾在被动迎敌,眼下又魂不守舍的揽紧了自己,多少也能理解或者猜到他的一些心思。
她当下不动声色的将手中叩住了那面菱花古镜,而后在徐宁耳边轻声呢喃道:“放心,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这四个字在徐宁耳边“炸响”的时候,直接给徐宁带来了莫大的希望,他微一晃神,在正视自己处境的同时,又尴尬的松开了怀里的女子。
要不是人家小丫头有道行在身,徐宁方才那一揽、一抱的锁合之力,怕是连同一棵垂柳树都能给拦腰折断了吧。
“我……表小姐,我……”徐宁只管在口里嘟囔着,也想跟身旁之人说几句道歉的话语,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如何也开不了口。
各位看官,这种情况下,非是因为徐宁矫情,又或者有男尊女卑的想法,不愿意低头服软。
而是因为那个魔物突然加快了攻势,一拳紧似一拳的轰击在他的护体剑盾,让剑盾在剧烈晃动的同时,又波及了内里那道土黄色的壁障,故此也就压迫的徐宁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小丫头见状当即传音说道:“你……咱,咱俩无需,借,借使太多,呃……放心,有,有我,再者,陈,陈史姐,也不会,抛下你,你不惯的。”
好家伙,小丫头虽然将半个身在躲在徐宁后面,没有被首当其冲,处在风口浪尖上,但是多少也被剑阵内这种剧烈的晃动,搅得七荤八素,连说都不会话了。
实际上,人家张澜那里临时还没有放弃这俩人。
最重要的是,上官副门主在临行之际,曾明确要求其拖住对方那个魔物,直到事不可为,也要似眼下这般,舍了徐宁所在的阵基之地,而后凭“五剑合一”之力,尝试着给魔物致命一击。
后面能成功便罢,不能成功的话,也只有各安天命了。
所以,张澜还是准备发动那致命一击的,不过,她在等机会,等一个自己认定了的,一击必杀的机会。
但是在次之前,她需要徐宁这个“活靶子”配合其完成最后一件事情。
而这件事,便是她所等待的那个“机会”上的最为重要的那个环节。
于是,这个佝偻老妪极为难得的,心平气和的冲着徐宁传音道:
“老牛鼻子,知道什么是暴殄天物吗?你身上的奇门剑盾可是玄妙的紧呢,如何就成了对方肆意摧残的对象了呢?”
“前面说了该剑盾要着落在‘奇’、‘门’二字上,奇的话……”
经过张澜一番鞭辟入里的讲解之后,徐宁这个身心疲惫到了极点的炼气期蝼蚁,当即将怀中一块带着体温的中品灵石攥在了手中。
小心翼翼地攫取着灵气的同时,徐宁骈指成剑,将一道古怪的印决打在了面前风雨飘摇的五色剑盾上。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剑盾在古怪法诀的加持下,其凸显在外的芒刺形状,忽然就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而且这种微妙变化,似乎还在持续不断的变化着。
正如张澜前面传音所提到的那般,这种持续不断的变化,其实拢共有三八“贰拾有肆”种芒刺形态。
它们分别是三奇“乙”、“丙”、“丁”,跟“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这遁甲八门结合之后的产物。
譬如“乙开芒刺”,譬如“丁伤芒刺”,譬如“丁开芒刺”……
这贰拾有肆种芒刺变化,在受到外力攻击时,其反应各有不同。
“丁死”、“丁伤”、“丁惊”……轮转到这些芒刺形态的时候,多半能够反弹、回敬一部分外来伤害,具体怎么反弹,又能回敬多少,却要视具体情况而定。
而在徐宁看来,像对方那头魔物一般,凭借拳拳入肉的近身缠斗模式,其被反弹的伤害,多半是不能少了。
果不其然,这个嗜血而狂的魔物在徐宁的护体剑盾发生了,或者说是发生着细小的,几不可见的微妙变化之际,其连番对着剑盾捣出数拳之后,冷不防却被反弹回来的数道拳影,锤击在了胸口之上。
这些能够开山裂石的拳影,实打实的,猝不及防的锤落在此獠的心窝上,只接给他来了一个“大石碎胸口”,让其冷汗直流的同时,也痛得弯下了腰。
“就是现在……”张澜一早就锁定了此獠的一举一动,眼见时机成熟,自己终于等来了对方冷汗直流,头脑麻木,又弯腰捂住胸口,分心旁顾的机会,终于发动了致命一击。
“果然是五色巨剑,这些筑基期的老狐狸,果然一早就存了要舍弃我这个外人的想法啊,当真如此的话,张澜还能兑现那枚筑基丹吗?”
眼见那头高大的魔物被五色巨剑斩做了两段,随后又被剁成了数块,徐宁在心惊之余,转而正视起了自己的处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