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不知何时关上了。
无论被关在门内的羔羊们如何拼命拍打,厚重的大门都巍然不动。
于是,他们想起了窗户、阳台。
然而枪声骤响,激起一条血线。
飞血溅到后面人的脸上,又引起一声尖叫。
蒙面的公主抬起手,她的孔雀石在月光的照射下发着荧荧之光,就像被扔进鸟笼的蠕虫般显眼。
“抓住她!”
有人喊道。
他为被折翼的鸟儿指引方向。黑暗中只有一团火,想要冲破牢笼,只能以身为燃料点燃火苗。可这群鸟儿的身份是贵族。
位高权重的贵族。
不会有贵族愿意为了别人而死。
每个人都在等着别人送死。
其结果就是,没有人敢于跨出第一步。
他们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一排士兵整齐列队,他们手举冲锋枪,随着贝雅托莉丝一声令下,子弹瞬间夺走了一排生命。
“哈哈哈哈——”发狂的公主站在血泊前狂笑。“逃吧逃吧。你们逃不掉了。”
此刻的她犹如降临于人世的恶魔。
没有人明白贝雅托莉丝公主发疯的理由。
贵族擅长的口辩毫无用处。
“公主殿下……请……请冷静……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许是嫌他们烦了。贝雅托莉丝突然冷静下来。
她以阴森可怖的语调说道,“没有人能逃走。”
她的脸被黑纱遮着,根本不知道是以何种表情说出这种话。
罗兰自然也是。他只是将公主发疯的景象狠狠刻入脑海中。他用尸体作为盾牌,贴着地面匍匐前进。子弹不时擦过他的头顶,混乱人群的脚步总是踩在他身上。
血流进了眼里,什么也看不清。耳朵因枪声而失去功能,因此他什么也听不见。指甲大概是断裂了,但也可能断裂的是手指。身体到处在痛,反而不知道是哪里受伤了。
罗兰只是机械地往阳台外爬着,忽然,他身下一空,整个人跌落下去。
王宫的大门肯定也是无数守卫,他不能从那里逃脱。
那么,往哪里跑呢?
他的身体率先作出了反应。那是臭气熏天,平日里谁都不愿踏入的地方——王宫的下水道。
……
另一个蒙面人立于空旷的荒野上。
此处是安都北部的荒废之地,没有人,作为神之战的场地刚好。
“我们已经是老熟人了,黑纱不摘下吗?”贝篱问。
暴君只回答,“我已离不开它。”
从天而降的雷光穿透他的身体。然而暴君的身体逐渐消散,雷光穿透的竟然是他的残影。
那他的本尊在哪儿?
贝篱不假思索,提起幻剑,以雷化成的长枪直接撞上剑鞘。蛇装的雷线四散,顺着剑鞘上爬。
老人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扔出剑鞘,右手向左一撇,拔出幻剑。
幻剑向上一翻,竟是有一只鸟儿张开翅膀、尖叫着冲向高空。飞鸟的翅膀引着雷光,形成一道光柱。光强之亮,甚至覆盖住了月光。
而在光的阴影下,贝篱抽身后退。暴君浴火而来,手中长枪挥出一阵横扫。
贝篱幻剑往地面一挥,平地升起百丈冰山。
可燎原的烈火并不会被区区冰山阻挡。暴君借地猛然跃起,刹那间挥出数道枪击,每道枪击都涌现出流火。随着火枪被挥动,流火越来越多。它们铺天盖地,自天而下。
流星火雨!
流星砸在冰山之上,坚固如冰山也不禁冒出几段裂痕。
终于……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冰山发出悲鸣,轰然裂开。
裂开的碎冰没有下落,而是被风卷席着反向上升。碎裂的冰,涌动成冰雹,凛冽之寒气扑灭流星火。它们碰撞在半空,霎时雨雾扩散。
冰山之后没有贝篱的身影。
暴君冲锋的脚步停顿一瞬。
而这一瞬,贝篱已冲至他身前。剑光如暴风骤雨,忽而袭向枪尖,忽而袭向脚踝。
近身战,长枪就不太顺手了。
暴君接下贝篱的剑招,身体忽而消失,又出现在一丈之外。
“瞬移?”贝篱说。“不,是传送?”
一个擅长近身战的将领拥有了“传送”,不得不说极为难缠。
攻守再度扭转。传送搭配枪术,一时让贝篱陷入防守状态。
又一次挡下长枪,贝篱说道,“竟然能掠夺到这种能力,不愧神眷之名。”
暴君笑道,“不是运气。”
火焰烧到了贝篱的头发,燃烧的发丝立刻被其主人切断。贝篱凝神,把幻剑往上一扬。
是他判断到了长枪的位置呢?还是长枪击中了主人想要的位置呢?
暴君说道,“再低的概率,只要数量够多,总会出现。”
火焰被浇上了油,又像是陨石撞击地面,足有百米的大火将地面燃烧一空。
这种程度的火焰,就算是点燃它的始作俑者都望而却步。所以,暴君早已传送至两百米后。
雨雾尽力清理着烟灰,却只是让视野更为模糊。
雨雾?
雨落在了他的脸上,黑纱紧紧贴着面部,仿佛有只手按着纱布,企图闷死他般。
再留着它已是不合适了。
暴君举起手,将黑纱扔了出去。
那是怎样的面容啊?
皮肤均已腐烂,都是坑坑洼洼的如战场的深坑。然而最可怖的不是那些坑,而且在那些坑的深处,有什么若隐若现。
是人的脸!人的脸只有蚂蚁大小,它们每一个都难以看清。但当数量达到一定程度,这些细小的脸就能组合成更大的脸!
它们是活的,不时搅动着。
坑上是盖着一层无形之布吗?坑下埋的是人吗?
受困于深坑的人们正在用尽全力冲破牢笼吗?
“你是杀了多少自己的孩子啊?”
贝篱的身影,逐渐在雨雾中显现。
幻剑横在胸前。他的身体表层被方才攻击烧焦。
但不要紧。
对于神眷者,烧伤是相当容易愈合的伤势。
所以他能神色不变地站在雨雾中,说道,“神赐予人类的本能,其中之一就是繁衍。你违逆了此本能,即是违抗了神。”
暴君不屑一顾,“繁衍是人类的本能,不是我的。”
他放弃了火枪,右手凌空一抓,竟是抓出了一道深红之枪。
枪尖深红、枪身深红、枪柄深红。
这浑身散发着不详之力的长枪,正是由世上最邪恶的能量组成。
“我、我们,已非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