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不去抢!”
镀金花瓶成为主人宣泄怒火的工具,它碎落在地、残骸被狠狠碾在脚底。
刚进门的菲奥娜也差点被波及,她的鞋跟离碎片不到半米。家中的佣人都躲在一旁,他们排成长队、不敢吭声,生怕下一秒被当成发泄品的工具就是自己。
“父亲大人,请息怒。”收回目光,菲奥娜说道。
她的父亲、瓦尔西里现任家主看也不看她一眼。他只背着手,沉声道,“笼中的鸟总是如此可笑,觉得自己翅膀长硬,妄图飞出鸟笼。”
“但当务之急是怎样对抗阿尔贝托。父亲大人,您看到阿芙罗狄家的惨状了吗?”菲奥娜劝说着。“面对那份力量,普通人是何等无力。”
菲奥娜自觉自己只是在进行理性的分析,正如家族一直以来的教导那般理智。她咽下怒火与屈辱,从困境中选择最合适家族的一条路。但是,她的父亲却忽然转过头,饿狼般盯着她。
那眼神让她想起自己曾多嘴问出的一句“我要有妹妹了吗”所收到的眼神。之后她被关进瓦尔西里的森林里,与世隔绝地生活了十天。
但是……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是,普通人是如此无力。可最后却由普通人获得了胜利。”她的父亲似乎平静下来,用惯有的低沉的声音说。
“你可知是因为什么?”
“蚂蚁能咬死象,个人的力量或许微不足道,但千千万万的人加起来总是有机会咬死一名神眷者的。”
“没错。怪物无法成为世界主宰便在于数量。那么,普通人又为何能以人海战术赢?凭借了什么?”
菲奥娜有些迟疑,她不认为答案是与贵族相称的能在正式场合提出的话语。
然而她的父亲替她回答,“是生物最原始的本能,即是繁衍,诞下后代。”
“菲奥娜,你是否也该为即将来临的战争尽一些力呢?”
菲奥娜神色凛然,“我一直在为支撑瓦尔西里家努力学习。”
“理想与现实总会产生巨大差距。我不否认你为瓦尔西里家所做出的努力,然而你看……”
瓦尔西里的家主张开双臂,猛然拉开窗帘。从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是看不到什么东西的,可菲奥娜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倒不如,若是这种程度都无法意会是无法支撑起一个家族的。
父亲在责备自己。菲奥娜承认自己犯了错。她盲目地听从了国王的命令参与狩猎,却没能为家族争取到合适的利益。他们都被那位狡猾的国王给欺骗了。
与阿尔贝托的交锋或许从一开始就在国王陛下的掌握中。不,再往更深处想一想。如今他们与神眷者的矛盾是否也有国王的手笔呢?想得更远一点,作为导火索的凡赛尔同样是上位者博弈的牺牲品。
他们都小看了国王,认为他还是躲在巢中的小鸟。因此,在国王提出试探阿尔贝托时,他们也答应了。因为,比起那位还年幼的国王,还是来自阿尔贝托的威胁更为严重。
在轻视国王这方面,她与其他几位未来继承人同时犯了错误。他们亲手递给了国王砍下贵族四肢的利刃。
瓦尔西里的家主对着女儿唉声叹气。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失望深深刺痛菲奥娜的心。
她出生便是为了瓦尔西里。支撑家族是菲奥娜坚持到现在的动力。
“所以我才认为你不适合接替我的位置。女人啊,总是会被一时的感情迷惑而完全看不清方向。你当真以为,西里斯家和安提诺米家的小子是听信了国王的命令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如今损失最大的是谁?是瓦尔西里!我们丢掉了安都的大片领地,被驱赶到远离安都的位置。而其他两家呢?哼,只需要从他们的金库里分出一部分就能享受觊觎多年的羔羊。”
他走向窗边,“外战与内斗从不是矛盾的。瓦尔西里能有大贵族的名号便是由于铁血政变间的表现。我帮助陛下驱逐了多少贵族,那是连做成餐后甜点都游刃有余的数目。因为有更大的敌人就忽略脚下的毒蚁?天真!太天真了!所以,我才说女人还是待在庭院里就好,就像那些玫瑰一样。美丽的玫瑰会为家族增添颜色,但过盛的玫瑰则必须用园艺剪剪去,否则会侵占不属于自己的领土。”
他最后施舍给自己女儿一个眼神,忽略她涨红的脸色,用平静的口吻说,“斯狄雅家不久前送来一张请帖,晚宴就交给你了,偶尔也成为一位合格的淑女吧。那才是配得上瓦尔西里家大小姐名号的表现。”
说完,他不再理会菲奥娜,而是拿起话筒。“……通知附属们,今年让他们多交一成的份额过来……对……由原先的六成提高到七成。还有……陛下打算实行功勋制。招兵的事也要布置下去……嗯……粮食、马匹、武器、盐、糖这些都囤积起来……”
菲奥娜静静站在原地,听父亲下达一系列命令。这些……原本是她的任务。
可她犯了错,让瓦尔西里的利益受损。此时父亲代替她重新掌管家族,是一定有如在她的心上划出一个个口子吧。
菲奥娜的指甲狠狠嵌入手心,但她很快又控制好力气。
因为,若是当真刺穿了皮肤,让血液流下,就会得到“冲动”“不懂得掩饰”等等一系列训斥。
就连让父亲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的请求都无法清楚。
因为……在特殊时期的现在,瓦尔西里需要的是经验更为老道、不会失误的掌权者。
道理她都明白。
可她的内心却在告诉她。
父亲大人在说谎。他其实又死板又顽固。谁能够保证自己不犯错?就连父亲也在与西里斯的交锋中吃过亏。而现在他只是终于找了一个理由,正大光明地拿走你继承人的位置而已。
她都明白。
贵族的晚宴从来都没给她留出席位。
黑夜从未来临,也从未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