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否认,尤大夫远比他看起来要聪明的多。从答应下来尤大夫给出的条件,到抓住蒋桦,一切事情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虽然其中出了一点小失误,好在发现及时,并不影响大局。剩下的,唐田只要按部就班,推动车轮,事情就会向着预期的方向奔驰而去。
但在逼迫蒋桦就范的时候,她的进展还是一再停滞。就算按照尤大夫的办法,给蒋桦放过血,他的体质还是让唐田无从下手。又或许对于自己偏爱的娃娃,总是舍不得真的把它扔在地上。
唐田藏在尤大夫办公室的柜子里,已经整整一天了。早上7点40来到办公室,8点整开始接待预约患者,每场谈话1个小时又50分钟。上午10点接待第二位患者,中间的十分钟闲暇,尤大夫除了人有三急,都是在整理病例。他会把每样用过的东西都放归原位,常用右手,问诊的时候会戴上眼镜,中午在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小憩,下午没有病患,他也坐在办公桌前整理论文,接待学生,解决科室其它医生的各种问题。好几次唐田都觉得自己要被尤大夫发现,她连说辞都想好了——就说蒋桦抵死不从,希望尤大夫再宽限她几天。
可尤大夫拉开抽屉,只是拿出了几分病例。
光是看他这一天,唐田就快要把自己闷死了。要不是卡在墙里的环境提醒着,她差点就忘了自己已经成了厉鬼,眼前的尤大夫也不是什么兢兢业业的老大夫。可是一天下来,他身边根本没出现过任何不和谐的地方。甚至连一只过路的鬼都没有。
除了……
那个叫斯伶的女生。
她就是那个和蒋桦一起的女生。除了长得好看,好像没有哪里特别。没有像尤大夫一样强,也没有蒋桦那样周身被紫气环绕。只有手腕上隐隐约约透出一点红光,可能是带着什么驱鬼辟邪的饰品,看样子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
“尤大夫,开会时间到了。”门口的小护士叩了叩门,提醒道。
唐田没办法明目张胆的跟过去,注意力便集中到斯伶身上。这个女生和尤大夫看起来很亲近,姓氏上看也不是亲人。不像是尤大夫下一个目标,那就是说,她已经在帮尤大夫做事了。是中间人吗?唐田觉得对方或许是有什么不一样的长处,是自己没有发现的。
又或许从这个叫斯伶的人身上,还能知道更多关于尤大夫的事。
……
……
斯伶反锁上办公室的门,翻开了唐田的病例。
纸张翻页的声音在尤大夫办公室回荡,从唐田病例上记载的治疗情况来看,这个姑娘完全没有严重到产生自杀倾向。但是字里行间,都能能隐隐看出这个姑娘并没有向尤大夫打开心扉。一问一答的过程里,充斥着巧妙的拉锯,青春期的叛逆,和女孩子的小心思。
翻到后面,唐田和尤大夫聊天的时候,明显降低了警惕。她逐渐开始有意无意的提及自己和同学去招鬼的事情,失眠与噩梦,学业压力等等。从专业角度来看,无论是病例还是尤大夫给出的处方药都中规中矩。
只有一点,最后两页病例,完全没有一个字提及蒋桦。斯伶往前翻了翻,唐田在最初问诊的时候,她总会有意无意的提及蒋桦,和蒋桦相关的一切,都会显得更加健谈。尤大夫也把蒋桦的名字圈了出来,也侧面印证了这是打开唐田心扉的突破口。但后面的聊天内容却没有顺着这个方向继续,这个圈出来的名字就像是没有用到的某个想法,混在在尤大夫的笔记里,若不是她知道发生了什么,根本不会怀疑到这个姑娘身上。旁人就算看到,也只会觉得这是一个青春期的小姑娘正沉迷追星。
唐田的喜欢远不止于此。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病例戛然而止。戛然而止的还有唐田的生命,斯伶记下了她监护人的电话,打算沿着这条线索继续下去。就在她合上病例的一瞬间,一只手朝着她的脸伸来,水红色波纹的美甲显得它更加修长白皙,面前的鬼打扮的妖艳美丽,和初遇时血淋淋的样子大相径庭,但斯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唐田。
微微侧过头,斯伶下意识的躲过唐田伸过来的手,眼神却透过对方,定焦在更远的地方。
唐田:?
原本是带着戏谑的捉弄,却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妙化解,唐田觉得自己就是操场上抓不到人的那只蒙眼“猴”,舌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周身黑气暴涨……
此时斯伶已经把两份病例重新放回抽屉,朝着门口走去。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身后那只张牙舞爪的唐田。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避让。
屋子里的温度瞬间低了下来,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突突的,卡在嗓子眼——对方动了杀心。自己并没有主动招惹,二来也并无宿怨。就算是厉鬼夺舍,也不会在光天化日的时候吧?
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对方,作为一只新鬼,比她更加菜鸡。
以命相搏斯伶完全没有胜算,但机会难得,而且……
……
斯伶双腿一软,背后低着办公室的门,一头栽倒,她试探着往前伸出手,穿过唐田的膝盖,“蒋桦,是你吗?是你回来找我了吗?”
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泪水瞬间就溢满眼眶,她的手在唐田身体里搅和了一阵,一边偷偷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变化,一边试图完善着自己拙劣的剧本。
“你是专门回来找我的吗?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
她不能被对方发现自己的阴阳眼,这是她保命的筹码,只能用余光扫过唐田的表情变化。
愤怒?还是嫉妒?
她从地上晃晃荡荡的爬起来,背对着门口,一只手装瞎子一样摸索,另一只手悄悄扣上门把。
“蒋桦。能不能让我再见你最后一面?求求你,我有很重要的话想告诉伱!”
斯伶控制着音量,既要投入感情,又要防着门外没有脸的护士。只是唐田久久没有回应。她有些焦躁,因为疼痛带来的生理泪水也逐渐干涸。
怎么办?尬住了啊!
要不……
斯伶把手按在肚子上,做泫然欲泣状,低下头,看着小腹挤出了生平最难的姨母笑。
真的不行了!要死了!演不下去了!
“蒋桦。我知道你在这儿的。要么你带我一起走吧?”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欢快的音乐,凝滞的尴尬气氛……不能接啊,她摸到按键,直接挂断。甚至没看是谁打来的电话,斯伶掩面而泣,眼泪真的就很识时务的再次丰盈。
反倒是唐田被突然响起的手机打断,她斜着头,舔了舔牙齿,脸上露出一个诡异又邪魅的笑容,身上散发出的黑气遮蔽住她大半的面容,显然,女鬼并没有打算真的带她去见蒋桦,反而更想杀了自己。
她把脸凑过来,斯伶能感受到对方带来的刺骨寒冷正围绕在身边。她可以现在马上开门逃走,她有保障自己安全的把握,但那样也同时放弃了眼前绝佳的机会,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一场永不完结的噩梦。
手机再一次响起。唐田的脸近的就要怼上她的鼻子了。她再一次按掉铃声。
“对不起!蒋桦,我知道是你!是我的错,我骗了你!”
她颓唐的往旁边一倒,顺势躲开唐田,“你杀了我吧。是我对不起你的深情!孩子,不是你的!”
死就死吧!斯伶把眼睛一闭,仰着头,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她表现出和蒋桦是情侣关系的时候,唐田是错愕又嫉妒的,她对蒋桦应该是爱而不得。至于现在有没有因爱生恨,斯伶觉得自己至少有七成把握。
如果猜对了,她就会变成唐田羞辱蒋桦的工具。
“我不爱你。对不起。你只是太像他了。”这句话对于这几天听遍了蒋桦各种羞辱拒绝的唐田听来,就像是草莓蛋糕上的草莓,说不上新鲜,但是缺格外和她胃口。蒋桦听见了不知道会作何反应,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对于斯伶来说,这就是一场豪赌。也是她第一次把自己至于退无可退的境地。就像是一块牛排的皇宫之旅,至于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出来,那就真的只剩下听天由命了。
好在,她赌赢了。
唐田上了她的身,带她来到了一别墅。是人住的地方,就说明蒋桦还活着!斯伶掌控回身体的瞬间便冲进屋子里。那家伙被绑住手脚,摆成一个大字躺在欧式的铁艺床上。但走近,斯伶便发现,蒋桦的状态很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气若游丝。
唐田是恨他的。因爱生恨。就和她的爱一样,霸道,毫无道理。
斯伶一个健步冲到床边,“蒋桦!”
“唔……你可算找到我了——”床上的人虚弱的睁开眼睛,他身边还放着那个帅气依旧的抱枕娃娃。
斯伶扶住蒋桦左右摇摆不定的脑袋,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我怀了你的孩子!”她生怕蒋桦太过虚弱,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对着他又重复着吼了一遍:“我怀了你的孩子!但孩子不是你的!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不,你明白的!我爱的人从来不是你!孩子也不是你的!我不该骗你!”唐田就在身边看着蒋桦的神情。似乎不太满意斯伶没有犹犹豫豫,挑起足够的气氛,直接就把狗血的绿毛真相说了出来。
尽管如此,蒋桦的神情还是极为精彩。
他先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斯伶,紧接着皱起眉头,神色逐渐从不解变成震惊。又从震惊变成失落。这可比电视剧精彩多了,蒋桦徒劳的扯了扯手臂,看起来已经从悲伤演化成了愤怒,他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为,为什么?他是谁?我不信的!你是不是骗我?就因为……”
蒋桦突然卡住,他绑在头顶的手挣扎了一下,对着空气吼道:“我不信!唐田!一定是你骗我!她是爱我的,一定是你逼她!”
“我逼她?!”
蒋桦不再对着空气,缓缓把目光投向唐田,“我死也不会娶你。”
“最好的条件,你不答应?但求一死?就算她这么对你,你依然要死心塌地?你要什么我满足不了?你要是喜欢她的样子,我不介意……”
蒋桦含情脉脉的盯着斯伶的眼睛,一刻也不愿移开,“你走!我不要你也死在这儿。”
唐田喊了一声,蒋桦连着那张铁床一起被掀翻在地。斯伶后背撞在墙上,又重重的砸在地面。
按照斯伶的猜想,如果她的噩梦不是和母亲的死有关,那么便一定是一件涉及到自己生死的事情。毕竟什么人会不怕死呢,就像是很多人的噩梦会是怪物。只要克服恐惧,直面自己的内心,那么眼前这个噩梦便会迎刃而解。
或许是方牧之最近的态度动摇了她的想法。眼下她只担心一件事,就是这个世界万一是真的呢?
斯伶笨拙的在屋子里躲闪,身上每一寸肌肤都火辣辣的疼,她被绊倒,再爬起来,再被绊倒,抓到手的一切东西都往自己身上先招呼,但是第二人格迟迟没有出现。她再一次摔倒在地的时候,真的感觉自己没有一丝力气再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跑了。
面对唐田,她真的只剩下被愚弄的份。无论她怎样提起勇气,实力的差距还是摆在眼前。慌乱中,她抓到一袋不知道什么东西,扬在空中。
眼前白茫茫一片。
终于,在唐田锁住她脖子的时候。斯伶开始了反击,她感觉到自己结了一个复杂的手印。那是之前她的第二人格用过的一个办法。她并不熟练,手指绞在一起,投入所有意念。向身前一推。
中了。
脑子里回忆着各种她见过的,百度来的,看着第二人格用过的各种手段。一股脑向着唐田招呼上去。
她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唐田是一只萌新,她是万没有胜算的。
只是她一边占了上风,心里却隐约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个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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