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豫兢兢业业地在博泉干了几天的活,把所有战利品都记录造册,替她安排得井井有条,当然,代价就是拿走了战利品总额的三分之一。
……甚至连她怀里的小金饼也没藏住。
以至于望着那个清瘦的背影离开时,她心里翻涌着两股南辕北辙的情绪。
一种是想将他留下,继续给自己算账;
一种还是将他留下,套麻袋打一顿出气。
鉴于两个愿望都很难实现,她决定搓搓脸,先将它搁置在一边,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家业。
二爷给她留了一百五十名冀州兵,精壮老实,可以当主力使用;
二十名涿郡老兵,沉默寡言,忠诚可靠,现在她有了足够的什长行长了;
几名工匠,十几名学徒,精细活做起来还费力,但修理营地内的各种设施还算凑合;
藤牌、短弓、手戟、长矛、环首刀各若干,足以将她的这支军队组建起来,当然兵种还是不齐全,但已经相当体面;
皮甲五十副,给营中的小军官们穿,铁甲两副,她是不穿甲的,但还是珍之重之地收下准备当传家宝;
战马五匹,驽马十匹,驴、骡、牛若干,其中有好几匹骡子是二爷坚持要送给她的,原因无他……刘备穷,因此这哥仨没什么好马骑,二爷只有一匹战马,重视程度差不多也是当传家宝供起来那种,毕竟这匹马累到了饿到了需要换马时,其余驽马简直看都不能看,二爷就只能挑匹健壮骡子来骑……
因此她慷慨地将韩固的坐骑送给二爷时,二爷还推脱了好久,最后好不容易收下,就坚持着将那几匹骡子送她了。
……其实她既不是关公粉丝,也不准备混黑白两道求关公保佑,她就只是不习惯马上作战,留着一匹好马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刷一下二爷好感度了。
除此之外,作为开业大吉的贺礼,也可能是白蹭了一点之后有点不好意思的回馈,三爷和刘备也送来了二十个可靠的部曲老兵,还有五个识文断字,能帮她干点杂务的小吏!
天气在一天天变凉,但博泉一天天变得热闹起来。
她这里有五十涿郡兵、一百五十个冀州兵,以及小吏、工匠、游侠、残次品若干,加在一起竟然也有三百人,备备的老兵送过来时,她的旗帜也改好了,给“韩”字涂掉,上书一个“陆”字,风一起,飘扬在农庄上方,就特别威风。
不过她还是个白身,这件事有点尴尬,刘备也曾经问过她,要不要他帮忙给青州刺史田楷写个文书,表她一个校尉之类的职务。
鉴于现在小皇帝蹲在长安,在李傕郭汜的层层包围之下,诸侯们想封自己手下人当官都是先斩后奏,先封官,后送表,也不管朝廷什么看法,有章盖章没章意思意思也行,她觉得这个程序就先不忙走了。
……毕竟就盖章这件事而言,她还是有很大优势的。
但比起这种虚衔,她最重要的事还是如何喂饱这三百多张嘴,毕竟这里有了军营之后,逐渐就有周围的流民开始向这里聚拢,企图通过和士兵们做一点生意来讨点饭吃。
不给士兵们饱饭吃是不行的,不给士兵们发饷也是不行的。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都已经领兵的人了,怎么可能回头去打工。做生意又不会做,就只能劫富济贫维持一下生活。思前想后,她决定跟暂时没回博陵的肉票们联络一下感情,问问到底是哪一家豪强这么爱打小报告,把状告到了博陵郡守那里?
确定了是哪家豪强牵的头,又送走了这些俘虏后,她点了几十个精壮老实的士兵,带着就出发了。
那位爱打小报告的豪强离博泉确实不太近,要走个几十里才能走到,晚上还下了一场雪,因此第二天顶着风雪往邬堡去的路上,她喝了一肚子的冷风,也就攒了一肚子的气。
这一肚子气在远远见到邬堡时暂时寄存了下来。
一列长队自邬堡而出,目测至少有百余人,赶了大概二十辆车,浩浩荡荡,十分壮观,为首的骑在马上,那个穿戴打扮十分奇异——大氅没什么问题,标准的士人装束,衣服鲜红鲜红的,这也还算说得过去,头上那个发冠就很奇怪,有点像她以前见过的巫师那种羽毛球帽子,手里还拿着一只节杖,周围的人还对他毕恭毕敬。
……看起来有点神叨叨的。
“那是什么东西?”她指着问。
周围的士兵们都没见过,只有一个跟在她身边的游侠儿回答了她。
“看着好像丹杨那边的僧人……”
“……啥?僧人?”她瞳孔地震,“僧人?”
她当然知道什么是“僧人”,但东汉时期就有和尚了?
当然,阿弥陀佛也不能阻止她打劫的脚步,那支队伍走出去十里,她悄悄跟了十里,然后就冲上去直接横在路中间了。
队伍里几乎都是豪强家的健仆,见到她带着几十号人围上来,脸色立刻变了。
“大……大胆!你这贼子,知道这是……这是……也敢如此无礼么!”
为首的那个“僧人”手一挥,制止了那群仆役,一夹马腹,上前了两步。
“尔有何事?”
“你这队伍,”她说,“是从哪来,往哪去的?”
“安平崔氏献资财于渤海,”他抑扬顿挫地说道,“欲修浮屠寺,以表礼佛真心,你怎敢阻拦?”
她看看这个僧人,又看了看这支车队,满载了粮食、牛羊、银钱、布帛、药材、以及油和酒。
“这样虔诚的吗?”她转来转去,“所求为何?”
僧人看了看她。
“崔公曾与说我,愿潜心向佛,以求冀州太平。”
哦。
僧人还没说完。
“保他家不被平原那班恶贼劫掠。”
……………………
她又看看那支车队,感觉她刚刚好像听错了什么。她确实跑来碰瓷不错,但也只向这个豪强要求每个月二十石粮食,毕竟她不是专职打劫的,有点缩手缩脚,总担心要的数额多了,依附邬堡的农奴便要挨饿。
但是看看这车队,光粮食就有上千石!岂止十倍于她索要的数额,要是算上那些财物,简直百倍不止!这是什么逻辑!宁可给佛祖也不给她!
“我就是那个平原的恶贼。”她说。
僧人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但今日,”她说,“是佛祖点化了我,让我来替佛祖收下这些供奉。”
【你还记得你撒谎有减值吗?】黑刃冷不丁提醒了一句。
【……闭嘴。】
僧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带着的几十号全副武装的士兵。
他从马上下来了,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
“我在郎君身上见到了圣洁之气,”他神情肃穆,语气庄严,“这果然便是佛祖给予我的暗示啊。”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向她走近,甚至伸出了一只手,在她头顶上方摸了摸,然后转过头去,望向这支跟着他出门,护送他去渤海的队伍。
“尔等今日有幸,亲见佛光。”他淡漠而慈悲地说道,“须记住一切浮财不过俗世烟云,终将抛舍。”
她板着一张脸,硬撑着接受邬堡仆役们的眼神洗礼,有崇敬的,有质疑的,有三观崩裂的,但三观崩得最厉害的是黑刃,尤其是这些仆役在高僧的目光下一个个恭恭敬敬地趴下,向她行礼之后,黑刃难得的爆了粗口。
【……我他妈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它说。
仆人们不反抗了,士兵们就赶紧上前,接收佛祖的赏赐,这几十车的赏赐颇为壮观,要一辆辆车这么接收过来,因此还要费一点时间。
白雪皑皑中,僧人一身红衣,清净淡漠地站在那里,她看了心中敬服,就小心翼翼上前攀谈。
“我曾梦见佛祖自西方而来,漫天降下莲花,”她说,“却不知高僧是自何处来呢?”
高僧倒是没跟她玩儿“自来处来”的谜语,而是十分诚实地告诉了她,“我自下邳而来,下邳国相笮融是个有大法相的人,四面八方的僧人都去依附他,郎君既有慧根,也当前往拜谒。”
见少年沉吟着没吭声,僧人又加了一句。
“国相修建的浮屠寺,真是佛国瑰宝,若非亲见,谁能相信尘世间也能修建这样的礼佛之处呢?”
“高僧给我讲一讲?”
“上累金盘,下为重楼,又堂阁周回,可容三千许人,作黄金涂像,衣以锦彩。”僧人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雒阳长安的宫室亦不能比拟。”
这样的说辞,莫说穷乡僻壤,便是那些世家公卿,哪个能够不动心呢?果然这个少年听过之后,眼睛便慢慢地亮了起来。
“若是当真如此,”他说,“我将来一定要去看一看。”
她很知情识趣,将这些战利品带走时,还不忘恭恭敬敬地跟僧人道个别。僧人也很知情识趣,不仅没说自己被打劫的事儿,反而大肆宣扬了一番佛法是如何感化了这个平原恶贼。
……毕竟她在受过他感化后,当真没有再出来打劫啊!
关于这位高僧在冀州是如何的受欢迎,并且得到了十倍于那位倒霉催的豪强的供奉,陆悬鱼暂时不关心了。
她现在满脑子就一件事——她很想去下邳,见一见那个在饿殍无数的乱世里修建起的浮屠寺,以及那位拿着下邳国的公款修浮屠寺的国相笮融。
没过多久机会就来了。
因为曹老板的爹……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一章,必须得说作者对现代佛教是很有好感的。
但是笮融这人吧,拿着公款修佛寺,缺德不说,出门杀人放火什么事儿都干,只能说这时期的佛教徒……
《后汉书·卷十三·列传第六十三·刘虞公孙瓒陶谦列传》:“及曹操击谦,徐方不安。融乃将男女万口、马三千匹走广陵。广陵太守赵昱待以宾礼。融利广陵资货,遂乘酒酣杀昱,放兵大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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