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位钱老板看着胖乎乎,和和气气的,可方才他那手下当着他的面如此嚣张跋扈地欺负姑娘,他却不为所动;现在手下吃了瘪他才开口,而且也根本没管那狗腿子的死活,只关心自己要找人的事,说明他根本没将手下当人看。
这样的人通常心里只有自己,是极为自私自利的。
刘执确定没见过钱老板此人,她来了临安这些时日,与人为善,也没有结下什么仇怨——如果得罪李家那俩兄弟不算的话。
难道是同行,看自己生意好,故意来找茬儿砸场子?
不过不管是什么缘故,她虽嫌麻烦不惹事,却也不是怕事的,便点头笑道,“找我?”
钱老板万没想到跟他作对的竟是个小丫头片子,惊讶了一瞬,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肚上肥肉都跟着抖动几下,随后又凑上前来拱手,“哦,您就是茶楼老板?幸会幸会!”
刘执不动声色地往后躲了一下,与他拉开一点距离,笑道,“我与钱老板素不相识,不知钱老板找我何事?怎的一进门儿就要打杀我的管家?”
钱老板忙满脸堆笑道,“误会,误会呀!我这手下行事冲动,护主心切,没有恶意的。我说了他多少回了,也不收敛,怪我脾气太好了……”
说着冲小桃作了个揖赔礼。
小桃不知道他这作态是什么情况,也不好说什么,只轻轻点了下头。
那狗腿子管家折了手不赶紧回家去治,还挺能屈能伸,竟然也跟着钱老板一样看向小桃,笑出一脸褶子,“吓着大妹子了。”
小桃抿嘴,没有吱声,眼里有些厌恶。
不知道这帮喜怒无常的玩意儿这是唱的哪一出儿?
道完歉,钱老板又对刘执道,“天下茶楼名声在外,我早听说了,就是一直没找到恰当时间过来。其实呢,我今天来主要就是品品茶,顺便跟刘老板您谈点儿生意。”
刘执心里讽刺地笑了一下——刚才分明还一脸惊讶呢,现在竟都知道她叫刘老板了,这不是什么都知道么?还装模作样的,说不定早就将她调查个底儿朝天了。
这钱老板多半是在试探她,好趁机观察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好不好招惹,能不能招惹。
典型欺软怕硬的主儿。
正是她非常讨厌的那种人,于是便不客气道,“来喝茶捧场我自然是欢迎,只是不知钱老板是做什么营生的?有什么生意要跟我谈?”
她这么说着,还堵在门口,也不将人往茶楼里让。
钱老板掏出帕子擦了擦汗,“我人胖怕热,刘老板,咱们不如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慢慢说?保管这笔买卖您不吃亏!”
后边,小桃忍不住偷偷扯了下刘执的衣襟,提醒她当心——这人看起来可不是个好饼啊!
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不是来喝茶的,一会凶巴巴,一会笑眯眯,左一出儿右一出儿的,不知道要耍什么幺蛾子!
钱老板转动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不动声色地笑道,“我没什么正经营生,就是靠钱生钱,利滚利。”
刘执报以微微一笑——哦,敢情儿是放高利贷的啊!怪不得这么嚣张。
小桃一听紧张的不得了,她在民间待过,知道赌场、青楼、高利贷这些行业都不好惹,很多背后都有人在撑腰,而且通常他们都会培养自己的打手走狗,那些人打起架来都跟疯子似的要钱不要命。
就算刘家在京城位高权重,现在毕竟是在外地隐姓埋名低调做生意,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现在这里只有宁都一个人,要是这帮鬼东西再多找来几个莽汉,上来那股蛮劲儿,不分青红皂白伤了主子可就不妙了!
刘执却完全没被他这装模作样给吓到,淡定笑道,“不瞒你说,我这茶楼是全款买的,如今也不缺银子周转,恐怕和钱老板谈不成生意了。”
“你——”那折了手的狗腿子没记性,见刘执“不识抬举”,瞬间变脸,居然还想要强出头,真是条忠心的狗。
钱老板一个眼神横过去示意他闭嘴,抢在他之前,笑容可掬道,“那可不一定,咱们都是做生意的,刘老板可千万别把上门儿的财往外推哟,不吉利。”
他说着,与刘执对视,眼中莫测。
二人正在交锋,这时,肉菜店送菜的人来了,在门口大喊后厨出去接一把。
后厨有人“哎”了一声,随后林怡喜滋滋地掀了帘子出来,一抬头冷不丁看见门口站着的几人,待看清楚,顿时跟见了鬼似的,原本“蜡黄”的小脸更难看了。
她下意识地就想转头跑回后厨去,但又意识到不能这样,只得硬生生止住,腿脚僵硬地往门口一点点挪去。
钱老板看到她还没说什么,他的狗腿子管家先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他妈的,怎么造成这个死样子了!跟黄豆芽儿似的没看头了!”
刘执立即明白了,瞥了一眼腿脚打花儿的林怡,林怡抬头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声,“掌柜的。”
便又低下头去,飞快地看一眼横在门口大腹便便的钱老板,抿唇低声道,“……麻烦让一下。”
声音都颤抖了。
钱老板倒没为难她,笑眯眯地让开了,顺势走到一楼大厅里来。
林怡取了菜,紧紧抓着,手指节都发白了,回来时她更不敢抬头,哆哆嗦嗦的,看着随时要摔倒似的,真是吓破胆了。
擦身而过时,刘执一把扶住她的胳膊。
林怡大脑空白,浑身无力,心惊胆战,不知怎么,委屈得很想大哭大叫出来,但又不敢,正觉得顶不住了,突然感觉到胳膊上强有力的支撑,她看向刘执,眼里噙着泪,马上就要滚下来似的。
——还只是个十三的小姑娘。
刘执笑着嘱咐,“看你走这几步,咱家这儿路都是平的,挺直了腰板儿走就是了,鞋正脚不歪的,还怕摔倒不成?”
她话里有话,林怡愣了一下——是啊,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这么畏畏缩缩的?见她这样害怕,坏人不是更得意了么!
刘掌柜跟父亲承诺过,绝不会因此而辞退他们父女的,这话她信。只要还有口饭吃,就有力气跟坏人斗,再说现在又不是乱世,钱老板再坏,还敢无视官府,白日青天强抢民女不成?
她就不信,这世上还没有王法了!
想到这,林怡又没那么怕了,眼泪也硬收了回去,扯出一个笑来,“是,刘掌柜,是我太紧张了……您不知道,今儿是梁姨生辰,我闪了都没事儿,就怕菜闪了耽误大伙儿庆祝。”
刘执笑道,“这话说的我心寒了,我怎么就不知道梁师傅的生辰?你当这么多的鸡鸭鱼肉是给谁订的!”
林怡忙笑着告个罪,转身回厨房忙活去了。
虽然步履还有点不自然,但比刚才是好太多了。
钱老板小眼睛一眯,方才那番对话——原来刘执是知情的,那就是故意和他作对了?有意思!
这时,刘执也回过头来看他,做了个让的手势,笑道,“钱老板,既然您笃定自己是送上门儿的财,那就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