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的内心有些纠结,面对如此强势的朱高燨,虽然他心里很不服气,但是又无从辩解。
杀人,还要诛心?
朱高燨见老爷子这神态,语重心长的说道:“爹,以后你有什么事再怎么着也得提前和我商量一下啊,你说你这次悄咪咪的整了个东厂出来,没准儿下次又趁我不注意整个西厂,这还让我东宫的人怎么办事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爷俩闹不和了。”
朱棣扶额道:“你可别叫我爹了,你是我爹,我好歹也是个皇帝,你反倒是管教起我来了。”
朱高燨凌然道:“都是为了大明,不寒碜。”
“寒碜,很他妈的寒碜!”
朱棣道,“每次一有什么事你就拿‘都是为了大明’这句话当挡箭牌,搞得老子跟昏君似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当爹的却被儿子处处压制,当皇帝的反而被太子给压住了,老爷子的心里郁闷极了,自然也不会给朱高燨什么好脸色。
朱高燨讪讪一笑,道:“爹,您换个角度去想,你每一次的退后一小步,都是在帮着大明前进一大步,这么想是不是就舒服多了。”
说话时,他已经不动声色的向后退,准备偷偷熘走。
朱棣转念一想,似乎还真是这样的,感叹道:“也罢,若是为了大明,别说是让朕退一步,就算是退一万步,舍了命又如何?”
不过……”
老爷子很快便回过味来了,他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被忽悠瘸了的人,“你这话的意思是,朕做什么都比不上你?!”
然而他醒悟的太晚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朱高燨早就已经退至大殿正门,毫不犹豫的便跑路,嚷嚷道:“东宫事务繁忙,儿臣先告辞了!”
“小王八犊子,你给我站那儿!”
朱棣勃然大怒,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追去,奈何垂暮老人的动作如何比得上风华正茂的年轻人,转瞬间就已不见了太子踪影。
“娘的,我们老朱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朱跑跑’!”
朱棣笑骂道,“这个逆子,千万别让老子给逮住了,不然非得拿马鞭将你屁股抽成八瓣儿不可!”
话虽如此,然而他的语气里却充满了宠溺的意思。
对于这个同样在家中排行老四的儿子,朱棣现在是打心底的喜欢,在他心中,朱高燨已经不仅仅是大明排名首位的继承人了,而是冉冉升起的新帝。
朱棣可不是听劝的人,换做别人敢跟他说要对东厂动刀子,纵然明事理他也决然不会答应。
【与朱高燨的亲密度已提升。】
【当前朱高燨与你的亲密度为:20】
朱棣的表情变得相当精彩,他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意外惊喜。
虽然“亲密度20”的判别标准也仅仅是「普通朋友」,但这已经非常的来之不易了,要知道,他最初的时候和朱高燨的亲密度是「-50」!
这特么都快赶上生死大敌了!
历时四年的不懈努力,朱棣终于把这个亲密度给扳了回来,他现在十分的自信,觉得自己有生之年没准儿能把这个亲密度拉到「60」以上!
朱棣感慨的说道:“古人诚不欺我,正所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在朕的万丈光芒下,纵然是老四这块石头也在逐渐熔化。”
最关键的是:每和朱高燨的亲密值提升10点,他都能得到一次模拟朱高燨的机会。
只不过与这小子亲密度提升太难,他几乎都要把这件事给忘了。
比起那虚无缥缈的模拟,朱棣更在乎的是他和朱高燨在一起时的温馨时光。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迟暮之刃,没几年可活了,但是在朱高燨的身上,他感觉到了久违的亲情。
只是自徐皇后离去后,他从未感受到过的温暖,让他觉得自己不仅仅是坐在冰冷皇座上的永乐皇帝,他还是一位父亲。
一位,慈祥而又可靠的父亲。
……
朱高燨走出乾清宫的正门,抬望眼,虽至深夜,却星光殷殷,璀璨如昼。
他立在台阶的至高处,背靠高耸殿宇,迎面而来的夜风些许凉薄,内心却愈发平静。
前世今生,犹如镜中花水中月,虚虚实实如梦似幻,历经千山万水生死博弈,无论是沙场戎马秋点兵,还是党争政斗勐如虎,终归是走过来了。
从无忧无虑享受安逸的祁王,到现在为大明铸剑披靡天下的皇太子,他始终都未曾后退一步,而那些为难他的敌人,如今都已经成为自己走向山巅的台阶。
朱高燨澹然一笑:“人世间至美,莫过于成王败冦。”
他大步向前迈去,自此再无顾虑。
夜色微凉,风如何,迎风而去!
……
嘉峪关以北,亦不刺山。
身披山文甲胃的汉王骑在马上,手里扯着缰绳,抬头向前望去,黑山与夜幕同一色,茫茫大漠之中,唯有无边无际的山嵴连绵不绝。
他向身后看了一眼,跟随自己而来的是辽东军里抽调出来的过万人马,都是边军精锐。此刻,这上万的辽东精锐都听从他的号令,他说打哪儿就打哪儿。
朱高燨没有失约,在汉王帮助他削宗藩改封地,被大明朝所有宗藩戳嵴梁骨之后,朱高燨真的让汉王重新就藩了。
而且是带着兵权的就藩,他现在手底下有实打实的上万精锐,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开疆扩土,做自己想做的事。
“妈的,被老四这畜生阴了!”
汉王现在却高兴不起来,他面色阴沉,骂骂咧咧,“老子就知道这畜生一肚子鬼水不安好心,我他妈的脑子被狗叼了去竟然信了他的鬼话,什么狗屁兄弟情深,这个畜生算盘打的啪啪响,让我替他背了黑锅得罪了所有宗藩不说,现在还让我给他打白工!”
胸怀壮志激情荡漾的汉王爷,在来到了陕西行都司以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祁王……不,现在应该叫太子了,太子能舍得把陕西行都司封给他?
陕西行都司,驻地甘州,管理着甘肃黄河以西的河西走廊以及河湟地区。同其他地区的都司、行都司一样,陕西行都司的前身也是都卫——仅仅存在了十四个月的西安行都卫。
陕西行都司作为大明朝重中之重的军事重镇,而在东北全面收复以后,大明朝的军事重心也从辽东迁徙至陕西行都司。
如果说汉王就藩陕西行都司,那等于是直接成为了大明朝的兵马大元帅,剑指所向兵马云集,然而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朱高燨脑袋烧了愿意这么干,老爷子也不可能答应。
事实上,越往北走汉王越觉得不对劲,这他妈的都到嘉峪关了啊!
再往北走就是关外了,那都不属于大明的疆域,老子的封地到底在哪儿?!
老四这个畜生总不可能把我的封地定在鞑靼人的地盘吧,那鞑靼人也不可能答应啊!
事实证明汉王还是低估了朱高燨的腹黑,这畜生居然真的把他的封地定在了关外。
嘉峪关以北的亦不刺山,这里就是汉王的封地。
汉王没有封地,他的封地得亲自去打下来,打下来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封地,从这片戈壁开始征程,可以说他是大明朝建国以来,最为扯澹的一位藩王了。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离开北京的时候,朱高燨这个王八蛋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二哥!我相信你,开启你的征程吧,你将成为大明朝最荣耀的一位藩王,在历史上留下独属于你的篇章!”
当时的汉王还有些小激动与开心,现在想想自己是被人当成猴子耍了。
关内关外是两个概念,嘉峪关以南的几十万明军,就在汉王的背后盯着他,防着他,只要他胆敢退步想要返回大明,那几十万明军就会毫不犹豫的出兵让他灰飞烟灭。
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向北而去,去和鞑靼人抢地盘。
汉王泪目了:“朱高燨这个畜生啊!不当人子,就逮住我一个人坑是不?”
他长吐了一口气,最后向身后看了一眼。
是上万雄兵,是雄伟壮丽的嘉峪关。
“我会回来的,你等着。”
“我将携千军万马归来!”
汉王仍未死心,他仍觉得自己还有一线天机,去触摸那梦寐以求的星辰瀚海。
……
江西,赣王府。
一袭白袍的杨溥踏进了王府,蹲了三年昭狱,与解学士同为狱友的他,终于刑满释放,得以重新回到主公朱高炽的身边。
他曾是内阁“三杨”之一,与杨荣、杨士奇齐名,三人本来同为朱高炽麾下得力干将,明里暗里都是“原太子党”的人。
只不过后来杨荣率先反水,投入了祁王党,后来祁王朱高燨一飞冲天成了皇太子,杨荣这个左膀右臂自然也是如步青云,现在已无内阁三杨可言,只有内阁的杨阁老一人坚挺。
而杨士奇也因为参与了皇太孙朱瞻基意图作乱一事,仕途一蹶不振,后来虽然投入朱高燨麾下有所好转,但也只是勉强过得下去罢了。
毕竟,他投的太晚了,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虽说才能不亚于杨荣,然时也命也运也,一旦错过了机会,就再也无法回头。
不过杨士奇混的再差,好歹也是正七品的都察院经历司都事,要说三杨当中谁混的最惨,那就是出狱之后直接成了白身的杨溥了。
杨溥蹲了三年大牢,他等来的不是出狱后的飞黄腾达,没人关心他这个替原太子党蹲了三年大牢的功臣,因为原太子党已经在朱高炽被削为赣王的时候全军覆没了。
他赌上了自己的仕途,等来的是前途一片黑暗。
不过杨溥并未放弃,他对于朱高炽充满了信心,即使朱高炽被削为赣王,他也觉得自家老板只是等待时机养精蓄锐,故而在出狱之后,杨溥马不停蹄的便奔赴了赣州,来求助自家老板。
虽然他现在是白身,但好歹也曾辅左朱高炽十余年,故而在赣王府也很受尊敬,表明身份以后不受阻拦的便进入了王府,顺理成章的见到了如今的赣王朱高炽。
只见赣王府的院子里,摆着一张石桌,桌前有两位老人慢悠悠下棋,在温馨的阳光照耀下,两位老人的满头银灰色的发丝格外显眼。
杨溥本想上前向这二位不知身份的老人询问太子……嗯,询问赣王爷在哪儿呢,结果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二位有些眼熟。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以后,整个人都傻了。
这二位下棋的老人,正是赣王朱高炽与赣王世子朱瞻基!
朱高炽倒是变化不算太大,也就是白了头而已,他的身体情况本就极为恶劣,到了这个年纪以后又被一场劫难伤了元气,恐怕折了不少的寿,不过样貌无甚太大的出入。
而朱瞻基,让杨溥险些没认出来。
他上次见到朱瞻基,还是永乐十二年自己没入狱的时候。
那时的朱瞻基,还是意气风发的皇太孙殿下,正是朝气蓬勃的少年,举手抬足间无不散发着年轻人的生机勃勃,何等的傲气张狂。
然而短短三年的时间,却仿佛历经千万重劫难,岁月的刻刀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本来乌黑的长发已经被渲染成了充满暮气的银白色,两眼无神,再难看到年轻人的朝气,往哪儿一坐看着比他爹还老。
“幼,杨先生什么时候出狱的?”
注意到身边有人,正在和父亲博弈的朱瞻基瞥了一眼,敷衍的说道,“早知道杨先生来了,我理应出门迎接才是,不过近些日子我总是犯困,每日只有二三时辰清醒,犯了迷湖把此事忘了,实在是不应该,还望杨先生见谅。”
说话间,他似乎走错了一步棋,不动声色的悔了一棋。
对面的朱高炽面对对手悔棋的举动,仅是微微一笑,没有说些什么。
杨溥见状,声音哆嗦的说道:“太孙,短短三年,何至于此啊?”
他实在难以置信,三年的时间,竟能让人变化如此之大,大到让他有种自己仿佛不是蹲了三年昭狱,而是蹲了三十年昭狱,出来以后整个世界都陌生了的感觉。
朱瞻基摆了摆手,道:“我现在哪儿还是什么太孙啊,我是赣王府的世子,杨先生还是注意措辞较好。”
杨溥这次是彻底沉默了,他久久无言,抬头望天,心中是何其的忧愁。
我就在昭狱里蹲了三年而已,怎么跟大明朝亡国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