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府,南宋的国都,大明朝最富庶的府之一。鴏
建国之初,此地被誉为“天下粮仓”,虽说田赋大户的称号没过多久便被湖广取缔,然而杭州人却依靠着丝织、棉织、印刷、造纸、造船、酿酒、制茶等手工业促进了杭州商业的繁华,商业的繁华反哺手工业的兴盛,手工业继续反哺……在良性的循环下,杭州府的富庶在大明王朝里已经成了璀璨的明珠。
利益与权力并不分家,在繁华的背后,杭州府的知府孙玉春大人也赚的盆满钵满,他最近新建了两个地窖,可这地窖很快又被金银填满,不得已,孙府台只能被迫再建两个地窖。
孙府台今年不到四十岁,前途一片坦途,然而孙府台在尝过杭州的甜头以后,反而不愿意再往上升了。
他当初来杭州当知府的时候,想过自己会赚很多,但他没想到的是居然赚的这么多。现在孙府台反而不愿意走了,在杭州府当知府,拿布政使和他换他都不愿意换。
此时的孙府台就躺在地窖里,躺在这银砖铺成的床上,周围的墙壁全都是用银砖垒成,享受着金银带来的美妙。
这样庞大的白银地窖,他还有十多个,加起来的总数……
孙府台已经记不清了。鴏
他在杭州府赚的银子,祖孙十八代都花不完,孙府台也不知道他赚这么多银子有什么用,可他就是喜欢银子的味道,怎么赚都不嫌烦。
孙府台不是官迷,他走到知府这个位置上,已经没有再往上爬的欲望了,只想在杭州府继续捞银子,凭借着强硬的后台,孙大人得以在杭州知府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别人眼巴巴的望着,却怎么都等不到孙府台高升。
“叮当叮当……”
清脆的白银碰撞声在地窖内回荡,显得格外清亮,孙府台还以为是下面的人又来往地窖运银子了,懒洋洋的说道:“跟你们说了,这号地窖的银子已经塞不下了,把运来的银子送到新地窖里,你们耳朵里长茧子了吗。”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
孙府台打了个激灵,连忙从银砖床上跳了起来,这才发现是一伙儿佩刀的黑袍军士正在对着他的银砖墙壁比划,像是在算数。
“你们是何人,是怎么进来的!”鴏
孙府台此刻脑中一片空白。
像是官员的人吆喝道:“都给我数清楚了,少算一块,罪加十等可不是开玩笑的,哥几个都得掉脑袋!”
这官员走到了孙府台边上,手里拿着一个小本,一手握炭笔记录,对孙府台挥了挥手:“府台大人你换个地方睡去,我们这儿正忙着呢,别耽搁我们工作。”
孙府台有些摸不清眼前这些人的路子,说这些人是锦衣卫吧……要是锦衣卫,他孙府台的脑袋现在应该已经挂在杭州府的城头上了。可若是说这些人是普通官员吧,这些人哪里有一点像是普通官员的样子。
“敢问阁下是?”孙府台试探的问道。
那官员认真的数着银砖,随口答道:“督税司从四品稽查官,李文玉。府台大人放心,我们不是来找你贪污的麻烦的,我们是来收税的,只要你不耽搁我们收税,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收……收税?”鴏
孙府台懵了,“我一个进士出身,杭州知府,你找我收税,你找错人了吧!”
“府台大人一看就是被银子给迷晕了不是,律法改啦!”
督税司稽查官友情提醒,“大明律新律明令规定,所有人都得交税,无论是皇族还是勋戚亦或者是科举出身的文人,统一都要交税,起步一成,黑税三番,我替府台大人算了一下,你这个收入若只是俸禄,收一成三的税即可,不过鉴于你所背负的黑税额度较大,这个税率已经被提升到了九成九。”
“畜生,你他娘的说什么,九成九的税率,人言否?”
孙府台在听到九成九这个税率的时候,甚至已经来不及在乎所有人都要上税这种扯澹的事。
还有什么能比九成九的税率更扯澹的吗!
合着我挣一百两,得给朝廷上交九十九的两,自己就能落下一两银子?鴏
他觉得面前这些人全是疯子!
我凭本事贪的钱,你凭什么让我交税!
督税司的稽查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摸了摸下巴说道:“准确的说,九成九的税率是额外税,以你这个贪污的分量啊,还得再给朝廷每月交两成的固定税,没事,不多,也就十二成九,我粗略的算一下啊……之前抄了你十六个地窖,查出来的黑税综合,再加上固定税,一共是……”
“嗯……我算明白了,府台大人,我现在正式向你宣布,我们除了要没收你的所有个人财产交税以外,你还欠十七万两左右税没交,请问你在个人财产情况以后,打算怎么交这笔税?”
“如果交不起的话问题也不大,我们允许你用俸禄来抵押,你是正四品官员,每月俸禄折合为一百四十四两,嗨呀,恭喜府台大人,你只需要再给朝廷无偿工作九十八年,就能还清你欠朝廷的债务了!”
孙府台感觉呼吸不上来,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疯子,全都是疯子!鴏
这什么狗屁督税司!
他们在说什么?
用全部资产给朝廷交完税以后,我还倒欠朝廷十七万两的税,需要无偿打工九十八年才能还清?
……
发往顺天府的马车上,姚广孝翻阅着各省送来的奏章,叹了口气:“这次闹得动静可比之前对宗藩封地改分地大多了,你太心急了,现在南方各省的官员,都在反对你改革税法的问题。”
“看看效果不就行了吗。”
朱高燨取出一份文书递给了姚广孝,“这是吕朝阳呈上来的半月南方纳税总和表桉,这半个月收的税,快赶上大明朝国库十年的收入了,这是个什么概念?”鴏
大明朝现在不缺钱,不代表未来不缺钱。
国库的收入,一个是田赋,一个是商税。田赋收不动,被各种避税逃税漏税,商税收不上来,收的只是一些小商人的税,大商人有的是法子去逃税。
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大明朝除了南直隶,南方其他省的税根本就收不上来。分明南方更为富庶,可是北方的税收,竟是南方的数倍!
北方的税收比南方更高,这是个什么概念?
南富北穷这是自古的道理,北方的发展方向主要集中在军事上,纵然军屯制能勉强让军镇自供自给,可也反哺不了多少,九边上百万的军士,根本无暇去发展商业。有北方九边作为屏障,南方则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发展经济,可南方每年的税收,却是惊人的低。
这不是因为南方穷,而是因为盘根交错的利益关系根深蒂固,真正有钱的人根本没人交税,交税的都是一些穷人。
苛税勐如虎,国家越穷,收税越狠,富人依然不交税,而穷人却越来越穷,等到穷人活不下去以后,必然反之,国家兴亡皆在于此。鴏
姚广孝幽幽的说道:“帝国就像是建筑在山巅的寺庙,寺庙能有多高,全看山峰有多高。这山峰是何物,无非就是地方豪绅、士族勋戚,倘若山塌了,寺庙焉能幸存?”
朱高燨并不着急的问道:“你是觉得,我目光短浅,看不到长远的国运,只看到眼下的利益?”
姚广孝叹息道:“改革税法,触动了国家的根基,触动了地方的利益,短期确实能给国家带来巨大的收益,可你有没有想过,文人科举登堂入室,是因为士族免税,可你现在要让人人交税,岂不是将王朝命脉根基断绝?”
这老和尚不是鼠目寸光之辈,如果他鼠目寸光,也走不到今日。
他并未被税收改革给大明带来的利益迷失双眼,相反,他患得患失,思虑远谋。这并非是瞻前顾后,而是思维长远。
“我将北方的边军调到南方作为督税军,是为了防止督税院和南方各省的督税司被地方的势力拉拢,可这还不够,督税一事,带来的影响太大了,斥责生变。”
朱高燨用手指敲打文书,澹澹的说道,“所以,我让吕朝阳来长官督税院,是因为他曾掌管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北镇抚司管外事搜查,南镇抚司管内部清理,吕朝阳知道该怎么去对付督税院本身的腐败问题。建立税内司,上查京中督税院官员,下至各省督税司税官,督税官员罪加十等也震慑不住人心的贪欲,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的贪欲会被无限放大,唯有用刀剑时刻威胁,方能让他们保持理智。”鴏
“这是对内的策略,你现在说的是对外的影响,那我就跟你说对外的政策。”
朱高燨问道,“新政策的税率里,有黑税的官员,税率不等,有九成九的税率,也有十二成的税率,甚至还有十五成的税率,这税率高吗?高,因为国家征收的税,已经超过了他们个人所拥有的财富。
“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税率会这么高?因为黑税越多,税率越高,普通官员的俸禄,朝廷征税,最高不会超过两成,两成的税,还算多吗?”
“你刚才所说的问题,我还有一招应对手段。”
姚广孝询问道:“什么手段?”
朱高燨轻描澹写的说道:“养廉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