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晨鏖战到中午,黑山贼已经在城下伏尸万人,而城头上的军民也有一千五百多人喋血死亡,随着战争的推移,守城的人数逐渐的减少,已经不足五千余人,箭矢也越来越少,滚石和擂木也稀疏了起来……
看到城上的防御正在减弱,张燕亲自擂鼓,催促全军竭力攻城,今曰誓破定襄,屠尽城中的生灵。
在张燕的威逼鼓动下,黑山军再鼓余勇,齐声呐喊,又向着城头发起了排山倒海一般的进攻!
“守住,一定要坚守住,再有几天,我们的援军就到了!”
王凌全副披挂,一手提剑,一手持着长枪,在城头浴血奋战,竭尽全力的鼓舞着士气。
“贼人破城后会屠城的,我们来帮太守大人守城!”
危急时刻,郡丞组织了一支三千余人的老弱队伍登上城墙助阵,有六七十岁的白发老翁,有十三岁的髫龆儿童,更有二三十岁的妇女,一个个拿着能当做武器的东西,狠狠的砸向城下的贼兵。这支队伍战斗力虽然微乎其微,但有胜于无,总算能稍微阻滞一些贼兵的攻势。
就在黑山贼主力竭力攻打定襄的时候,看到定襄危急的孙礼和牵招两只援军也试着向城下靠拢,争取能够进入城中,帮着守御城池。
只是被王当和孙轻两员张燕麾下的大将各自阻挡住,己方兵力远远落后,难以突破贼兵的阻击,只能尽力掩杀,与城中的军民遥相呼应。
王当率领一万人,负责拦截牵招的兵力。虽然贼兵人数多,但纪律混乱,装备落后,面对着三千官兵,堪堪打成平手,双方你进我退,态势胶着,一时之间谁也占不到便宜。
但对于黑山军来说,能够阻止官兵靠近定襄城下,就是胜利,所以王当并不着急。带了四五十名亲信,立马于一座矮坡上,指挥黑山军列阵阻击官兵。
袁军阵中央,“牵”字大旗迎风招展,牵招立于马上,双眉紧蹙,焦虑不安的望着远处的定襄城,不知守军还能坚持多久?
“兄长,今曰贼兵全力攻打定襄,城池已经岌岌可危,如果短时间内不能击破王当,恐怕王太守危矣!”
一个骑着枣红马,手提单刃戟,面色清癯,身高七尺八寸,约莫二十岁的青年校尉,大声的向牵招说道。
“唉,我也看出来了,张燕今曰是豁出去了,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拿下定襄。我也想突破重围,进城增援王凌,只是被王当的人马缠着,一时之间过不去呀!”牵招手抚胡须,一脸忧虑的说道。
那青年校尉手中的单刃戟指了指不远处矮坡上的王当,朗声对牵招说道:“兄长你看,那王当正在破上观战,他把士卒都投入了战场,身边只有四五十名士卒。常言道,擒贼先擒王,请兄长借给我一百骑兵,我从山谷后面绕到王当背后偷袭他!”
“山谷?”牵招疑惑的问道。
青年点点头,用兵器指了指一条向西的小山谷,自信满满的道:“这几个夜晚我已经悄悄把路摸透了,顺着这条山谷向西,走七八里路,便有一条向东的岔路,顺着一直走到尽头,便可以绕到王当所在的这个矮坡后面,而且地形还要高一些,发动突然袭击,必然会让王当猝不及防!”
“既然如此,文稷你率兵去吧,可千万要小心,如若偷袭不成,速速撤回,再做计议,千万不可恋战!”
听了文稷的话,牵招点头答应,把麾下的一百骑兵拨给了文稷,命他偷袭一下试试。
文稷一声呼哨,手中单刃戟一挥,引领了一百名骑士向西而去,迅速的钻进了山谷之中,消失在苍茫的荒山之中,再也无影无踪。
王当所在的坡地虽然不高,但也比两军对垒的战场高出一些,因此对面牵招阵中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文稷率兵向西进了山谷,也被王当看到了,但他以为是趁机开溜的官兵,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牵招军从南面而来,王当由北向南迎战,背后五六里是黑山军的主力,因此王当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把手中的一万兵力悉数的投进了战场,身边只留下了五十六个亲信保护自己。
反正自己前后都是黑山军,也不怕有什么危险,官兵要想接近自己,首先必须要突破面前的一万兵卒,难不成他们能插翅飞过来?
文稷去了半个时辰后,约莫此刻就要摸到王当后面去了,牵招悄悄传令,让兵卒们且战且退,假装不敌的样子,以麻痹王当的戒备之心。
果然,看到官兵有败退的迹象,王当露出了笑容,摸着下颌的胡须道:“哈哈……官兵虽然精锐,但兵力不足,又能奈我何?估计再有一顿饭的时间,这支人马就要溃败了!”
正说话间,侧面忽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王当急忙扭头查看,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只见一支百十人的官兵,阵列整齐,马蹄汹涌,正从侧面的高处俯冲了下来,如同疾进的狂飙,来势汹汹,不可抵挡!
文稷也不答话,自始至终一言不发,趁着王当和部下惊慌失措的时候,已经率部冲进了他们的阵列之中。
手起一戟,将王当刺于马下,接着反过兵器,用背面形似月牙的兵刃在王当的颈部切了下去,登时尸首分离,向上一挑,便把王当的头颅拿在了手中!
“逆贼王当已死,余众还不下马受降?”文稷手提王当的首级,威风凛凛的大声叱喝。
主将既死,这五六十人惊魂失魄,就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被官军斩杀了一多半,只有十几骑仓惶向北逃窜,寻找主力大军,报告王当的死讯去了。
“拿起敌人的号角,鸣号收兵!”
文稷将王当的首级悬挂于马前,挥手亲自砍断了黑山旗和“牵”字大旗,然后命令士卒吹响收兵的号角。
黑山贼正在与官兵鏖战,身后忽然大乱,将旗被砍,又响起了收兵的号角声,顿时惊慌失措,不知道背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贼兵本来就是乌合之众,没有什么军纪,顿时乱做一团,近万人纷纷溃走,慌乱之下自相践踏,踩死了几百人。
牵招趁机掩杀,砍瓜切菜一般收割人头,不大会功夫就斩杀了两千多黑山贼兵,跑的慢的纷纷跪地求饶,大约千余人左右的样子。
牵招正想接受这些贼兵的投诚,文稷已经策马下了山坡,高声提醒道:“兄长,这些人只是无奈之下的假降,并非真心。我军兵力微弱,约束不住他们,黑山贼主力就在不远的城下,稍后他们便会溜回去投靠主力,趁着这些贼兵被俘没有抵抗之力,应当斩草除根,全部诛杀干净,消灭黑山贼的有生力量!”
击溃了王当的人马,摆在牵招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杀向定襄城下,与黑山军激战,或者延缓贼兵的猛攻,或者冲开一条血路进城,协助王凌守御城池。第二就是向北进军,与孙礼前后夹攻,击溃孙轻所部,再共同援救王凌。
驻马远眺城头的激战,守军渐有不支的迹象,牵招略作思忖,下令道:“全军向定襄城下进军,誓死冲开一条血路,进城帮助王太守固守城池,等待援军来援!”
牵招的话音刚落,就被文稷所阻止:“兄长不可,若是黑山贼舍了城池,反过来围困我们,弄不好会全军覆没!”
文稷的话牵招也不是没有考虑,可是看城头的情形,守军最多也就只能坚持到傍晚,再迟了只怕定襄不保。故此,牵招才选择铤而走险,打算强行突围进城,再登上城墙,协助王凌守城,等待河北的援军。
看到牵招犹豫不决,文稷继续分析形势:“兄长心忧城内的百姓,稷感同身受。可是我军仅有不足三千,而黑山贼多达七八万人,倘若我军向城下进军,黑山贼停止攻城,全力围剿我们;纵算我军精锐,贼兵乃是乌合之众,但众寡悬殊,陷入重围之中,恐怕难逃全军覆没的结果!倘若我军被灭,不但不能解定襄之围,还会重挫城内守军的士气,让他们丧失斗志,继而陷落城池!”
文稷说着话从路边的小树上折断了两根树枝,用力从中间掰了一下,继续侃侃而谈:“我军譬如这树枝,若是和孙礼的人马合并起来,贼兵要想剿灭我们就不是这么容易了……”
然后又把两根树枝分开,从中间一折而断:“若是我们与孙礼各自为战,便如这被分开了的树枝一样,将会被敌人轻易的击败!”
牵招听后点点头,心悦诚服的道:“我明白了,若是我军独自向前,困难重重;若是与孙礼合并,便会壮大自己的力量,增加胜算。文稷你虽然年轻,但用兵之道却胜我十倍,兄长自叹不如啊!我认你做老弟,真是没有选错人!”
“兄长抬举稷了,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想兄长是因为心忧城内的百姓,所以才拿不定主意!”文稷拱手谦虚了一句,继续说道:“唯今之计,我军只有与孙礼合兵一处,先击破孙轻所部,再共同杀到城下从背后袭击贼兵。这样既能化解贼兵的攻城之势,我们又可以全身而退,舍此之外,再无取胜之道,除非河北的援军在天黑之前赶到!”
“既然如此,只好寄望王凌能固守城池,坚持到我们与孙礼合兵之后,再来救援他们了!”
牵招仰天叹息一声,祈祷老天能庇佑城内的军民再坚持半天,以待援兵。然后提刀向北,引领着麾下的人马与孙礼会合去了。
娄县,东濒大海。
孙坚张纮,伫立岸边,注视着茫茫大海,听波涛拍岸。孙坚道:“我孙氏,乃大汉臣属,自当效忠大汉天子陛下。非是孙坚心存私念,而是确有苦衷。”孙坚指指一望无际的大海。
“坚为汉臣,当保大汉边疆。我江东之地,海岸漫长。而近几年,海贼四起,匪患连连。坚无时无刻,不敢掉以轻心。若沿岸百姓,遭受海贼欺凌,坚心何以安?又何以向朝廷交代?”孙坚义正言辞说道。
张纮捻着胡须细细思索着。对孙坚,不能用对付江东士人哪套。孙坚性烈且直,贬损只能将其激怒坏事。而适当恭维、吹捧,才有效果。于是心中有了计较
“乌程侯您,真是胸怀广阔,气量如海。大将军认定文台将军通晓大义,才不远数千里,遣张纮前来。”张纮给孙坚戴了高帽。
闻言,孙坚却笑了。
张纮说孙氏父子忠心大汉,的确没错。但说他气量如海,却实在夸大了。至于性情,孙坚冷峻,不苟言笑,行军作战,冷酷无情。而平素里,却很随性,没事时,常嘻嘻哈哈,和属下开玩笑,也算是说中了吧。
听了张纮的恭维,孙坚笑道:“子纲先生莫用高帽罩吾。我孙坚,看得清楚是非,也记得清楚仇恨。更没有子纲先生说的,那么大的气量。”
“文台将军谦逊了。”
“不!”孙坚转过头,脸上笑容狡黠。但一双虎目,却透着寒光。
“我孙坚不仅气量不大,读的书还不多。只是知晓,忘记国事,是为不忠;忘记私事,是为不雄。”
张纮何等精明,自然懂得孙坚话中之意。孙坚所说国事,自然是指征讨曹操一事。而所谓私事,便是孙坚差点死于荆州一事!
孙坚将此二事并提,意思明显不过。想要我参与国事,征讨曹操,可以!但前提是,要对我的私事,以后征伐荆州刘表,给个说法!
争取孙坚,事关重大。张纮道:“国事,天下事,匹夫有责。私事,旁人只能尽心意,却不便插手。”张纮圆滑。他清楚,孙坚早晚要向刘表报仇。
而张纮是河北的使节,当然不能直接表态,答应支持孙坚,攻伐刘表。只能含糊地说,孙刘之仇,是私人恩怨,河北不会插手。
孙坚也听懂张纮的意思,微笑着盯着张纮说道。“子纲先生所言,是先生自己的意思,还是大将军的想法?”
张纮再次展现老油条的老奸巨猾。“嘿嘿,张纮在我主府中多年,料想我主,以朝廷大将军之身,日理万机,恐无暇顾及他人私事吧。”
“哈哈哈……”孙坚朗声笑了起来,“老张啊老张,和我孙坚说话,不必如此狡猾吧?!”
“嘿嘿……”
孙坚豪爽地挥挥手。“好吧,我信你老张一回!”
孙坚脸上,冷峻再现。“我听说,老张你还要去荆州。请你给刘景升带个话,就说我孙坚处理完国事,就找他聊聊私事!”
张纮拱手施礼道:“文台将军深明大义,国之幸也!”至于替人捎寻仇狠话嘛,这种蠢事,张纮自然不会办。
定襄城下人喊马嘶,黑山的帅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双方鏖战了大半天,太阳已经西斜。
张燕听说牵招的人马击溃了王当部,并且阵斩了王当,心中颇感惊讶,这王当跟随自己南征北战十几年,也算是久经沙场了,以一万人抵挡三千官兵,打输了并不可耻,让人意外的是竟然把命丢了!
“嘶……这牵招真是个将才呐!”
这位叱咤太行的大头目按捺不住心头的惊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是让张燕想不到的是,斩王当并非王凌的功劳,而是另外一位年轻将军文稷谋划的。
说起来,这新任的并州刺史手下真是人才辈出,王凌的守城能力,已经让黑山贼吃足了苦头,以十几倍的兵力围城攻打了十天左右,搭上了两三万多人命,并不高大的定襄城仍然屹立不倒。
而现在又冒出了一个牵招,凭借三千人的兵力就轻易击溃了王当的一万人,并且阵斩王当,此人用兵能力实在让人畏惧!
“啧啧……这还只是袁熙留下看家的将领,本事已经如此出色,想必跟着他去与曹艹对决的武将能力更加出众吧?若是他全力征讨我们黑山军,只怕这太行山没法呆了呢?”张燕双眉紧蹙,手抚胡须,一脸焦虑的在心中思忖。
就在这时,张燕派出去刺探牵招军动向的斥候快马来报,“禀昭烈将军,袁军攻破了王当将军之后,并没有向城下开来,而是北上奔着白狼山方向去了!”
张燕纵横太行山多年,叱咤风云一时,大小战役历经数百战,对于牵招军的动向一眼便可以洞悉,回顾左右道:“牵招这是想到北面二十里左右的白狼山与孙礼会合,然后一同来救援王凌。或者前后夹攻,击破孙轻;或者逼迫我们分兵援助,分散我们攻城的兵力……”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是否要去援助孙轻?我俩关系不错,要派人支援的话,就让俺白绕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