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在心里叹了口气。
帝国各阶层的真实情况，实在和他来到星海中央之前，想象得太不一样了。
那时候他还曾傻乎乎期待着，真人类帝国会是“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对当权者恨之入骨，无不心怀前朝的修真者，只要他能振臂一呼，必然从者云集”呢！
现实状况，实在太复杂了，帝国的修真者良莠不齐、真假莫辨，而连雷成虎将军这样，在乌烟瘴气、泥石俱下中稍微好一点儿的帝国军人，亦是对修真大道存在极大的误解。
“只要说两件事，就能让你大致了解雷成虎将军的性格。”
厉灵海道，“第一，雷成虎将军的长子也在军中任职，曾经利用惊雷舰队的星舰，干过一些走私物资的买卖。
“其实这种事情，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帝国的绝大部分舰队，原本就是贵族和军阀的私兵，无论怎么使用，都是理所当然的。
“更何况，在雷成虎将军倾家荡产，断绝和家乡所有势力的关系，来到前线之后，就变成了没有根基的飘萍，
唯一拥有的就是这支舰队。
“光靠元老院调拨的物资，或许能维持舰队的正常运转，但自己修炼所需的资源又该怎么办？
“是以，当时几乎所有舰队，特别是拥有跨越大千世界、驰骋星海深处能力的深空舰队，都或多或少经营着自己的‘生意’，是战斗集群、运输商队和私掠舰队的混合体。
“这算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即便元老院都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而雷成虎将军在知道自己的长子，利用舰队谋取私利之后，竟然将此事公诸于众，并铁面无私地将长子送上了军事法庭，要按照千年前的帝国军事法律，判处长子死刑！
“后来，还是大惊失色的元老院从中斡旋，对他的长子实施了‘特赦’，才保住他长子的一条小命，但从此之后，他的长子身上就背负了一个永远的污点，再也没有升迁到‘惊雷舰队’的最高决策层中。
“惊雷舰队是雷成虎将军苦心经营百年的超级精锐，是除了四大选帝侯私兵之外，帝国最强大的武装，对长子苛刻到这种程度，绝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大公无私，没有半点野心了。”
李耀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位雷成虎将军的品格之高尚，真是……别说修仙者，即便在修真者之中都极为罕见的。
至少，星耀联邦的不少军方大佬，就和政商两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还不至于动用联邦舰队去走私，但也绝做不到雷成虎将军这一步。
“第二件事，雷成虎将军的次子原本是一名结丹期中阶修仙者，想要冲击至关重要的‘金丹’境界，自然需要消耗大量资源。”
厉灵海继续道，“他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并不敢私下弄鬼，却是老老实实向舰队高层打报告。
“在一般的贵族和军阀而言，自己的亲骨肉要冲击金丹境界，自然是有多少资源都狠狠砸下去，甚至用远远超过寒门十倍的资源来保驾护航，提升成功概率，减少走火入魔的风险。
“即便再怎么‘公正廉明、铁面无私’，至少应该按照昔日黑星大帝确定的标准，调拨恰到好处的资源吧？
“毕竟，冲上金丹境界，就算是一流高手，无论对惊雷舰队还是对整个帝国来说，都有好处。
“但雷成虎将军偏偏扣下了亲骨肉的资源申请报告都不批准，连一支‘金丹激活药剂’都不愿意给小儿子，甚至三番五次，严令他不许冲击金丹！”
李耀愕然：“为什么？”
“雷将军说，自己生的儿子自己最清楚，他这个小儿子的天赋平庸，资质一般，根骨极差，根本就不是修炼的材料，原本注定应该是一个‘原人’。”
厉灵海解释道，“结果，是家人瞒着他，偷偷消耗了大量资源为这个小儿子洗髓伐经、脱胎换骨、不断刺激灵根，最终依靠天文数字的晶石和天材地宝，才把小儿子硬生生堆积出了一个‘结丹期’的修为。
“虽然小儿子成为了结丹期修仙者，但考虑到那么多白白消耗的资源，却是严重的浪费――这些资源如果不是消耗在他小儿子的身上，而是分配给那些‘正确的人’，比方说出身贫苦阶层，但极有修炼潜力的人，说不定连十个结丹期，或者一个元婴期都培养出来了。
“现在，小儿子又自不量力想要冲击金丹境界，
而根据他的反复评估，成功几率极低，不会超过5%，绝大多数情况下，又要白白浪费大量资源，损害帝国的整体利益。
“所谓修仙大道，就是要突破陈腐伪善的旧日伦理，以最冷酷无情的方式，将宝贵的资源合理配置到正确的人手中，最终促进整个文明的高速前进。
“一句话，只有强者才有资格得到资源，弱者根本不配，也绝不该浪费半点资源。
“他的小儿子，就是一个弱者，一个废物，没有让此子以‘原人’的身份度过一生，已经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最大让步，身为惊雷舰队的统帅和真人类帝国的将军，他绝不允许再有这种浪费资源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希望小儿子能彻底死了这条心，安安稳稳守住自己结丹期中阶的修为，就以这样的实力，粉身碎骨、尽忠报国吧！”
李耀听得目瞪口呆：“啊？”
这个雷成虎将军，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一点吧？
虽然说，“资源的最优化配置”的确是人类文明在黑暗宇宙中延续下去的真理，但这种做法，还真是冷酷至极！
“你可不要觉得，雷将军仅仅是在唱高调，说大话。”
厉灵海淡淡道，“雷将军是这么想，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
“他镇守前线百年，立下战功无数，元老院无论在功勋还是资源上都不曾亏欠他，更希望用高官厚禄来笼络他，是以，无论以元老院的名义，还是以四大选帝侯家族的名义，奖励、馈赠或者调拨给他的各种资源和天材地宝都数不胜数。
“倘若他将这些东西都留下来，就算用填鸭的方式来硬生生堆砌，都能将子嗣和血脉都堆成级数以上的高手了。
“但他最多只给自己和家族留下十分之一，其余十分之九，统统被他送到了前线战区的基层官兵手中，送给那些贫苦出身，没有足够资源，在战斗中崭露头角的寒门军官甚至普通士兵了。
“长达百年的无私培养，现在远征军在前线的各支舰队中，都有不少军官受到过雷将军的恩惠，有些百年前受到恩惠，由此改变命运的军官，甚至已经爬到了自己舰队的决策层――雷将军的威望，一半是打出来的，另一半就是这么来的。”
李耀动容，愣了半天才道：“那么……雷将军的小儿子，后来如何？”
“死了。”
厉灵海淡淡道，“虽然雷将军三令五申不许小儿子冲击金丹境界，但是在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世界里，又有谁能忍得住变强的诱惑呢？雷将军的小儿子暗中搜集资源，私自冒险冲关，结果走火入魔，一命呜呼。
“据说他走火入魔时并未当场毙命，砸下大量资源的话，还有可能抢救回来，却是雷将军亲自判决了小儿子的死讯――雷将军说，这样眼高手低，毫无判断力，被野心控制了思维的废物，没有浪费国家资源的必要。
“雷将军是看着小儿子的面孔这样说的，说完之后没多久，小儿子就吐血而亡了。”
李耀听到这里，已是冷汗涔涔。
“这算是什么修仙者？”
他再一次难以置信地问。
“真正的修仙者，就应该是这样；真正的修仙大道，就应该是这样！”
厉灵海眼底再次浮现出崇敬和钦佩之色，“如果不是这样品格高尚、大公无私的人，又怎么能带领人类文明冲破重重围困的黑暗迷雾，又怎么敢夸口说，修仙大道一定是比修真大道更先进的理念？”
李耀不想和厉灵海争辩这个话题，沉吟片刻道：“总之，我已经明白了，这位雷成虎将军的确是在军方甚至整个帝国都举足轻重的任务，倘若能成功将他营救出来，他又能全力支持革新派的话，‘尊皇讨逆、神武革新’的事业，就有了希望！”
“没错，过去雷将军对元老院还抱有幻想，我们一直不敢和他深入接触，更不敢向他暴露我们真正的实力和目的。”
厉灵海眯起眼睛，斩钉截铁道，“但现在，我们已经走投无路，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救出雷成虎将军！”
李耀道：“那么，雷将军现在被请到什么地方去‘协助调查’了呢？”
厉灵海用十分古怪的目光扫了李耀一眼，道：“你刚刚在‘天空之城、曼珠沙华’攻破了那里的蜂巢监狱。
“不过，蜂巢监狱的防御严密程度，在整个帝国最多算是前五位。
“放眼整个帝国，防御最森严，关押罪犯级别最高的监狱，乃是――神威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