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德内尔收到消息,麦克奈尔已经被炸弹炸得面目全非,除躯干和一条大腿之外,其他器官都已不知所踪,救护兵只能靠尸体领口上烧焦的三颗星辨认出他的身份。
大军刚开始进攻便折损主将,实在是出师不利。为了防止部队士气受损,德内尔只能下令严格封锁消息。
随后,德内尔按照应急预案,承担起了战斗群司令官的责任,调遣部队进入轰炸区。
“我暂时从后勤借十辆推土机连同驾驶员给你,但是你要保证在两天后至少归还一半,否则补给就要出大问题。”
还没等德内尔挂掉电话,一个参谋又急匆匆地带着纸条过来:“将军,第4师已经进入轰炸区,他们报告空军并没有按照计划沿道路轰炸,恰恰相反,他们的轰炸路径是垂直于道路的。”
德内尔立刻意识到,盟国空中力量选择对战前方针阴奉阳违,但现在显然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后继续通过电话对第3步兵师的师长说道:“你们必须加快推进速度,德国人还没有彻底丧失战斗力,要是他们缓过来,一定会给你们造成更大的伤亡。对,不要管排雷和清障的事,我会安排司令部的半履带车给补给车队开路,绝不会让你们弹尽粮绝。”
挂掉电话后,德内尔抬起头,眼神指着面前的沙盘问道:“第30师还没准备好?”
“除第120团外,其他部队都已开拔。”
第120团就是麦克奈尔前去视察的部队,
本该打主攻的第120团在这场惨烈的误炸中伤亡了近六百人,半个团都废了。师长霍布斯少将不得不将预备队紧急调往前方,因此进攻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平心而论,面对这种突发情况,第30师的表现算很不错了。
“让霍布斯将军不必节省兵力和物资,我会提前安排预备队把他换下来。”
“是,长官。”
军报纷至沓来,战线稳步推进,但德内尔并没有放松。作为凡尔登战役的亲历者,他很清楚进入轰炸区只能算是个好的开始,距离胜利还相去甚远。
果然,没过多久,分别负责进攻轰炸区西段和东段的美第9步兵师和第30步兵师纷纷报告遭遇激烈抵抗,第9步兵师甚至还报告遭遇了虎式坦克。
该师也是经历了北非和意大利战场的老部队了,惊慌失措之下谎报军情的可能性并不大,师长报告未核实消息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因此这条情报立刻引起了德内尔的重视。
“再核实,尽量查清虎式来自哪个部队。”
作为军级战斗群的负责人,德内尔当然不需要插手野战部队的反坦克工作,他真正需要考虑的是敌人的动态。他叫来艾森豪威尔将军为麦克奈尔准备的副手——美第五军军长柯林斯中将,对他说道:
“两翼遭遇了有力抵抗,但这并不出乎我的预料,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我认为第4师正面的德军已经濒临崩溃,我们应当提前投入装甲部队。”
“刚开打就要投入装甲部队吗?”柯林斯面无表情,似乎不太情愿接受德内尔的指挥,“这比预期要早一天,你认为战事有这么乐观?”
“恰恰相反。”德内尔很客气地对这位军衔比自己高的同僚说道,“我认为轰炸不会让德军一直混乱,只有动用装甲部队才能让敌人彻底瓦解。”
“鸡蛋壳,是吗?”科林斯重复了德内尔此前高级将领会议上的比喻。
“正是如此。”德内尔回答道,“我相信抵抗组织的情报,德军没有力量组织第二道防线。”
柯林斯看着沙盘略一思索,便承认德内尔所言有理。既然两位前线军事主官达成了一致,提前动用装甲部队便不存在任何障碍了。
德内尔当即下令,将美第2、第3装甲师投入战斗,并随后向左右两翼两位集团军司令通报了战况,两人都对麦克奈尔的阵亡表示哀悼,并且赞成了德内尔的举措:布莱德利相信他的战场嗅觉,而巴顿则认为开战便倾尽全力“很对他的胃口”。
其实不管二人支不支持,两个装甲师既然已经撒出去,再撤回来难如登天,只能一路走到黑了。
就在前年,苏联红军发起哈尔科夫反击战后,统帅部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高估了苏军新整编机械化部队的实力,以及低估了德国第6集团军的力量,但就算冒装甲部队被全歼的风险(最后也确实被全歼了),斯大林和铁木辛哥也最终没有下令部队撤退,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美军一个装甲师单单谢尔曼坦克便有二百多辆,卡车、半履带车、吉普加起来便是近千载具,只靠几条公路行动,单向行进还好说,若是调头堵上半天都算少的。到那个时候,一阵炮火急袭就足以让美军损失惨重。
这样影响重大且无法挽回的决定,德内尔还是第一次做,因此在等待前线反馈的时候,他的内心颇为不安。看着乱而有序的指挥所,他第一次意识到,一个负责任的高级将领在战争中担负的责任是何等重大。
他当小营长时,在前线只需要猛打猛冲就好了,即便决策再烂,最多送光几百号人,做司令官考虑的可就多了,搞不好可真能弄出来上万的伤亡。
一个小时后,第2装甲师发来电报,他们已经成功突破了轰炸区,一路上只看到了宛若行尸走肉的德国士兵,以及或被炸翻、或被遗弃的坦克,单单涂着装甲教导师标志的遗弃豹式就足有三十余辆。
师长罗斯准将请示是否按计划继续向南进攻德军的补给枢纽。
德内尔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德军防线后方确实是空的!
“立刻以最快速度向南推进。”德内尔断然下令。
罗斯准将坚决地执行了这个命令,后来德内尔才知道,其实这个师面临着一个很大的困难,那就是德内尔担心的轰炸破坏公路确实发生了,坑坑洼洼的路面让该师的轮式车辆几乎无法通行。
为了让步兵跟上战斗,罗斯准将采取了带有浓厚苏联气息的办法:让步兵挂到坦克上。具体说来,谢尔曼挂八个,霞飞挂四个。
于是,一整个装甲师便继续轰轰烈烈地南下了。
突破口打开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可以说是1940年法国战役的重演,第2和第3两个装甲师各自分成A、b两个战斗群,一部卷击德军侧后,另一部则猛烈向南突击,迅速扩大占领区。
装甲部队大杀四方之际,德内尔却并没有掉以轻心,尽管他清楚德军恐怕不会再有还手之力,但他还是要采取措施确保万无一失。他打电话催促第4步兵的师长,要求他们加快扩大突破口:
“你们必须尽快扩大突破口,不要吝惜物资和人员。”德内尔“无情”地下达命令,“现在口子还太小,无法有效补给两个装甲师,我再调拨两个p47中队,第4师必须在今天中午之前拿下圣吉尔,然后用我给你们的推土机尽快维修好3号公路,并保证补给部队的安全。”
对第9步兵师,他的要求也一样——扩大突破口,保卫补给线,仅此而已。
挂掉电话后,德内尔抬起头,发现一个老朋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法国第二装甲师,向您报到。”
勒克莱尔微笑着向自己的老上级敬礼。
这还是德内尔在法国第一次见到成建制的法国军队,他高兴地回礼,并同勒克莱尔握手:“回家的感觉怎么样?”
“太棒了,将军。”勒克莱尔没有一句废话,“我们什么时候上?”
“至少今天不着急。”德内尔带着勒克莱尔走到沙盘旁,为后者大概介绍了当前的形势,最后对他说道,“顺利的话,我会在7月29号将你们投入战斗,往这个方向。”
看着德内尔指向的地点——曼耶讷,勒克莱尔立刻领悟:“您想让我们做矛头,把美第三集团军和英第一集团军当面的这十几万德军全部包围?”
“没错。”德内尔回答,“假设未来三天美军进展顺利,每天推进30公里左右,那么29号我们就能解放拉瓦尔,而拉瓦尔正是81号公路的终点。”
“从拉瓦尔向东,解放勒芒,然后北上到谢卢埃,顺利的话,两天能到。”
“我估计会顺利的。”德内尔回答,“之前我们的正面太小,兵力优势施展不开,现在我们已经打出了足够宽阔的正面,德军就连填满战线都做不到,不可能有余力防守后方。”
“确实,那么拿下谢卢埃之后呢?”
“看情况,如果德军撤退果断,就走三岔口的东北方向,去加塞-奥尔贝特一线堵住他们。但是我估计英军不会让德国佬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最后你们大概率要走西北这条公路,把整个德军第7军堵在法莱斯!歼灭他们!然后,通向巴黎的路就打开了!”
德内尔激动地在沙盘上戳了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