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号,正常发送。”
“密号,正常发送。”
“密号……”
一份又一份电报副本证明,德内尔向戴高乐拍发的报告甚至比规定的要更频繁,这位久经考验的法兰西军人再次证明了自己对以戴高乐为领袖的抵抗事业的忠诚。那么问题来了,这些电报都发到哪里去了?还能发到柏林不成?
德库赛尔皱起了眉头:“这些电报都是由机要室发出去的吗,大使先生?”
解放委员会任命的法国大使回答道:“当然不,按照此前戴高乐将军同英国首相达成的协议,我们所有电报都必须经过英国人的加密系统,才能发得出去。”
德库赛尔顿时瞠目结舌,过了许久,才难以置信地发出惊呼:“英方已经在一个月前就通告我们,要停止加密我们的文件,难道你们不知道?!”
“这不可能!”大使也是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反驳,“我们一直能收到英国人转接的阿尔及尔的命令!”
“好吧,破案了。”德内尔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们在附近设置了干扰设备阻断通讯,然后提前破译我们的加密电报,再转发给你——英国人知道我们的电台频率,又有一支强大的破译团队,对付我们简直轻而易举。”
“所以这些日子我们在阿尔及尔收到的电报?”
“恐怕都是被英国人筛过的。”
“该死的英国佬!”
德内尔平静地找了个沙发,半躺下闭上了眼睛:“现在咒骂盎格鲁人于事无补,我想知道最近我们因为什么和英国佬闹起别扭来了。”
“还能因为什么?两个老问题,一个新问题。两个老问题一个是临时政府合法性问题,另一个是叙黎问题。”德库赛尔叹了口气,也坐到了德内尔的旁边,“美英两国打心眼里不愿意承认戴高乐将军,一定要到法国再搞重新选举,在此之前,他们不愿意承认任何法国政府。”
“新问题呢?是关于军票的吧?”
所谓军票问题,就是美国人不承认维希政府发行的法郎,也不承认阿尔及尔发行的特别国债,准备在法国解放区实行军票制度。这事还是德内尔先向戴高乐汇报的呢。
“是的。”德库赛尔回答,“我们收到了您3月底的报告,然后戴高乐将军还委托您处理这件事呢。看来……”
“我完全没收到消息,还以为夏尔打算另派专员特事特办呢。”连带几天都没睡好觉的德内尔声音微微沙哑,“唉,老了,才熬了三晚上就不行了。”
“今晚实在是叨扰您了,将军。”
“通讯不畅是大事,必须打起万分精神。要是英国佬和我们为敌,咱们法兰西这下可就全完了。唉,幸亏我们和内地军通讯主要靠纸面文件。”
“是啊,和南方的通信几乎完全依赖‘西班牙道’,和北方的通信也有三成从‘西班牙道’经过。‘铁拳’先生开辟的这条道路对抗战事业真是厥功至伟。”
德内尔欣慰地睁开眼睛:“谢谢。”
“没什么……什么?”德库赛尔完全想不通,德内尔为何道谢。
看到德库赛尔吃惊的样子,德内尔张大嘴无声地笑了,缓缓说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铁拳正是薇尔莉特夫人。”
“啊?铁拳是薇尔莉特夫人?”德库赛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噢这铁拳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铁拳啊?!我还以为是德国佬的那个反坦克榴弹!”
“铁拳这个代号41年就启用了,怎么可能用一款42年末才问世的武器命名。是的,薇尔莉特就是铁拳,她给我们提供的情报曾直呈盟军总司令艾森豪威尔。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她的那份情报曾在火炬行动登陆点选取的过程中,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不过今天先不提这个了,通讯出了问题是大事,我们必须有所回应。”
德内尔睁开双眼,仿佛刚刚短暂的休息已经让他恢复了些许精神:“我建议大使先生立刻向英国方面提请抗议,德库赛尔就集中精力建立新的通信通道,而我就去找艾森豪威尔,看看能不能进一步摸清美国人的底线。”
“跟美国人打交道还得交给您。”德库赛尔话语里自然而然地带上了敬意,“要不,战后您去做驻美大使吧?”
“如果祖国需要,我就去做。但是你要问我的个人意愿嘛,哈,等我们光复家乡,我后半生都不想离开美丽的法兰西了。”
德内尔自嘲地笑笑,从一旁的沙发上拿起军帽戴上,然后便匆匆告别二人,直接乘车前往位于朴茨茅斯的索斯威克别墅而去。
那座别墅距离英国皇家海军母港只有约莫六七公里,登陆舰队的总指挥官拉姆齐海军上将早在1940年便征用了这栋建筑。但是现在,别墅已经腾了出来,用作艾森豪威尔的指挥所。
德内尔在中午时分抵达朴茨茅斯,身为霸王计划最核心的几人之一,他有不必预约便可随时面见艾森豪威尔的权力。通常情况下,他不会行使这个权力,因此他的突然到来令艾森豪威尔的参谋哈罗德·布尔少将脸色大变:“您怎么突然来了,戴泽南将军?”
“我来的不是时候?”德内尔抬手指了指别墅。
哈罗德急忙摆手:“不不不,艾克和拉姆齐上将正在听取斯塔克上校关于天气状况的汇报,您也可以去听听。只是您突然来访,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德内尔点头称是:“确实是大事,可能影响到登陆后抵抗组织对盟军的配合。”
“天呐,那您快进去吧!”哈罗德哀叹道,“我得代表艾克去第82空降师视察,恕我失陪了。”
“您请便,布尔将军。”
德内尔快步走进别墅,随后便驾轻就熟地穿过回廊赶往充作会议室的大厅。手执m1卡宾枪的美军警卫见他到来便一早立正敬礼,待后者回礼后便替他敲了门。
“谁?”门里传来了艾森豪威尔的声音。
“是戴泽南将军。”
“请他进来!”
警卫立刻为德内尔打开门,作为回报,德内尔冲他略一脱帽,并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那名士兵便更加昂首挺胸地带上了门。
两位上将同德内尔简单问候过后,艾森豪威尔便开了口:“有什么事吗,让?”
“有事,重要但不紧急,咱们先把这会开完吧。”
“成吧,刚才到哪了?”
艾森豪威尔看向了拉姆齐,拉姆齐回答:“说到北大西洋上空易产生强低气压区了。”
“是这里,斯塔克上校,拜托你直接说结论吧,我对这些气象学名词掌握程度实在太低。”
顺着艾森豪威尔的目光,德内尔看向斯塔克上校,他立刻就看出了这个上校并非职业军人,只是出于方便而被英国军方授予了军衔的学者。
在斯塔克的身后,还有另一位中校等待报告,从相貌和气质上看,此人大概是个意大利学者。意大利反法西斯志士为盟军服务本不算稀奇,特别是在盟军已经解放了整个意大利半岛南部的局势下。
只是有一点令德内尔不解,当他看向这个学者时,这个学者竟对他不假颜色,翻着白眼,完全无视了德内尔的眼神问候。
如此情况着实令在场的将军们感到诧异,他们互相交流着眼神,直到正在汇报的斯塔克上校不满地清了清嗓子。
艾森豪威尔回过神,朝着斯塔克笑笑:“所以,您认为六月上旬大西洋的海况仍然会十分糟糕?”
“目前作此判断还为时尚早。”斯塔克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们只能确定六月上旬大西洋海况变化莫测。”
艾森豪威尔无奈地和拉姆齐对视一眼,然后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放下茶杯后,这位总司令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您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吗?”
斯塔克平静地回答:“我不能罔顾事实,向您提交不符合现实情况的报告。”
“好吧。”艾森豪威尔苦笑了一声,“里昂中校呢?如果6月5日不能登陆,下一个最佳时机在什么时候?”
这位中校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意大利口音:“下一次天文学上的最佳时机是7月9日,潮汐将与日出同步。”
“太晚了。”德内尔下意识地评论,结果却换来了一个白眼。
“戴泽南少将的看法完全正确,每多等一秒,德军的防御都会更加完善。”
见艾森豪威尔发了话,里昂中校才作出回应:“如果军情紧迫,6月13日也并非不能接受——那天日出会比潮汐早四十分钟左右。”
“我们会为此多付出至少两千人的代价。”拉姆齐嘀咕道。
德内尔叹了口气:“但要等到7月份,这个数字翻番都不止。”
“可以,感谢二位的努力。”艾森豪威尔显然是有了成算,他礼貌地将两位披军装的学者打发走,然后对拉姆齐和德内尔说道,“我看登陆还是越早越好,宁可条件差些,也不能再多拖一个月。”
“完全同意。”“说得对,艾克。”
见三人迅速达成共识,艾森豪威尔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德内尔:“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也不多说废话了。”德内尔直入主题,“美国方面到底是如何看待戴高乐将军的?我丑话说在前头,能全面领导国内抵抗组织的,除了戴高乐不会有第二个人。要是你们不承认戴高乐,就等着看左右翼游击队内讧吧。”
艾森豪威尔挠了挠头:“我也不多说废话了,让,你说的这些我非常赞同,我也愿意同戴高乐将军合作,但是选择和哪个法国政治家合作并不在我的职权之内。我非常尊重戴高乐将军和拥护他的抵抗战士,我可以作出这样的承诺,在我职权范围内,我会尽量为你们行方便。”
德内尔听出了艾森豪威尔的言外之意:美国政府承不承认戴高乐他管不了,但他作为盟军总司令,不会阻止戴高乐主义者接管法国解放区,而作为交换,他要求法国所有抵抗组织全力配合霸王行动。
从这里就能看出政治家和将领的挂念分歧了,政治家可以去谋划攫取更大的政治利益,但将军们却清楚:战场打不赢,一切等于零。
艾森豪威尔本就是一个守信的人,这个承诺又有英国海军上将拉姆齐的见证,可以说是非常够意思了。德内尔对此十分满意,他向艾森豪威尔点头致意,后者也报以微笑。
“我再向你提一个私人建议。”艾森豪威尔又说道,“你应该让戴高乐将军接受我国国务卿的邀请。”
“我会向夏尔转达的。”德内尔回答,“但最终还要他自己决定。”
问题已经解决,德内尔便和两人到军官食堂共进午餐。期间,他推辞了艾森豪威尔发出的共同视察大红一师的邀请,声称自己打算立刻返回英军第3师的驻地——那里有一个由十四名成员组成的英国空军联络组正等着他。
艾森豪威尔便收回了邀请:“那我就不挽留你了,免得让蒙蒂向我抱怨。”
用餐结束后,德内尔便前往洗手间洗手,不料正好撞上那个对他莫名有意见的意大利学者。出于礼貌,德内尔还是向他打了招呼。
这次那个意大利学者倒是回话了,只是内容却相当出乎他的意料:“您真是个无情的人,将军!”
“啊?”
德内尔的木讷令里昂中校勃然大怒,他不顾军营中的上下尊卑和军官的体面,直接扯住了德内尔的领带:“您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位那么爱您的女士?!”
“哦!”德内尔这才恍然大悟,他这是撞上薇尔莉特的粉丝了!